他听出她话中隐忍的恨意,想来也是,他们中间掺杂了多少算计,又怎能摒弃这些东西,继续恩爱两不疑?
周柏言环抱对方腰肢的手紧了紧,深吸入肺的气缓缓吐出,让太医看诊熬药,亲自喂食,哄她入睡。
侧躺在她身侧,抱着娇儿入眠,闻着熟悉的体香,多日难眠之相,竟全都无影无踪,沾枕就着。
等醒来,俩人四目相对,殷红的眼眶渐渐湿润,渗出水雾来,泪珠划过脸颊,相互帮忙抹泪:“大将军为国出生入死,劳苦功高,眼下辞官归乡,也算是得以善终。”
“朕不愿挥刀向他,大将军满门忠烈,死伤无数,上对得起君王一国百姓,下对得起列祖列宗,唯独愧对邵敏,他就这么一个嫡女,看在朕的情面上,别记恨他,你们俩功过相抵了。”
“明日,你去给邵敏和婉莹上炷香,她们落在你手中,不管好坏,败了便是败了。”
这话,唬退沈佳怡眸中真诚感动的笑意,眼眸微眯,紧贴他脸颊的手急速垂落下来,她低下望向周柏言眼睛的眼眸:“臣妾不会让皇上为难,多谢皇上为臣妾谋划。”
周柏言掐住她脸颊,迫使她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眉头紧拧,忧愁哀怨染上眉宇:“你这是在怨朕?”
“朕已经一退再退了,朕是帝王,而非寻常百姓家的郎君。”
滚烫的眼泪滚落下来,浸湿掐住脸颊的手,沈佳怡嫣然一笑,双目直勾勾注视着他,凄然道:“爱之深恨之切,月亮自东而起,缓缓悬空,最后西落,停留在中空时间极为短暂,从未有过偏袒天空,臣妾想要的偏心亦如月亮悬空般短暂。”
后面的话,周柏言自动屏蔽,只听到爱之深恨之切这一句,他眸色动容,缓缓松开掐腮的手,她承认爱上了自己,既然如此,就别为难她了。
把人牢牢锁在怀中,脑袋枕在她脖颈上,深嗅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体味:“你不愿去,那便不去吧,想必她们也不愿吸你上的香,况且你即将成为皇后,乃是正妻,合该是她们来跪拜你才是。”
“朕明日会宣你父母亲兄长姐妹入宫和你相见,已解你相思之苦。”
既然决定偏心,那就一偏到底吧。
话虽刺耳,但沈佳怡听出了他的欢喜和明晃晃的偏心,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珠子颤了颤,从前说情爱无用的人是他,如今沉沦于情爱的人也是他。
可爱自己,也不耽误宠幸后宫嫔妃,延绵子嗣,所以什么才是爱?
沈佳怡猛然伸手攥住周柏言胸口上的衣襟,把人拉进,俩人炽热的呼吸紧紧纠缠在一起,吸入肺腑中,嘴唇仅有一指距离,她执拗询问:“皇上可曾真心爱过臣妾?”
周柏言咧嘴一笑,动容的神色露出释怀的笑意,低头,柔软的嘴唇印在她的唇瓣上,并未贪恋随即起开:“帝王无情,多情的是周柏言。”
爱上你的是周柏言这个身份,而非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周柏言手中权利不多,只够爱你一人,可帝王无情,谁也不能爱,必须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
这话,沈佳怡听明白了,足矣,足矣,她想要的也仅有周柏言一人的爱,而非帝王之爱。
她主动亲吻周柏言的唇,而非帝王的唇,俩人缠绵于床榻之上,但止乎于礼,并未行水鱼之欢。
天色大亮,沈佳怡醒来之时,身旁的床榻早已凉透,掀开床帘,奴才们全都迎上来伺候洗漱,静云搀扶她起身更衣,心疼落泪,为其欣喜:“皇上上朝之前,特意叮嘱奴才们不许吵醒娘娘呢,可见皇上爱重您。”
熬出头了,总算是熬出头了,娘娘这些日子的苦,没有一口是白吃的,终将把帝王的硬心肠,哭成绕指柔。
沈佳怡本不愿笑,可注意到殿内还有紫宸宫的奴才进进出出忙碌着,便挤出一丝笑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重情宽待于我,自然欢喜,感恩涕零。”
听出她话中的苦涩,静云不再多言,赶紧伺候她洗漱,刚收拾好,就看见周柏言归来,身后还多了几个人。
而沈佳怡不可置信瞪圆眼,嘴角下襒,抚胸痛哭,身子软软往下坠,跪在地上磕头:“臣妾给皇上请安。”
此话一出,周柏言立即抬脚侧身,让身后的人露面,后者立即迎上前,跪在地上磕头,并伸手搀扶沈佳怡:“微臣\/臣妇\/学生给梅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身子安康。”
沈佳怡泣不成声,大口喘息:“不孝女……给父亲母亲请安~”
“娘娘如何能跪微臣?地上寒凉,娘娘快起身。”
沈正年的目光下意识撇向周柏言,见他面无表情,心下一紧,诚惶诚恐把沈佳怡搀扶起身。
沈佳怡直接环抱住姨娘的腰肢,窝在她怀中,不愿离去,殷红的眼睛,一个劲扫过至亲,希望能把他们的脸刻进灵魂里,待他们离去,今日的回忆足以抚平她受的伤。
许是看出沈佳怡的贪恋,周柏言格外好说话:“不必紧张,佳怡得朕口谕,晋封为中宫之主,待她身子好转,立即行册封礼,礼部也在忙此事。”
“今日岳父岳母入宫,不必理会君臣之礼,让她好好温故在父母亲膝下承欢的天伦之乐吧,朕设下宴席,咱们边吃边聊。”
一句岳父岳母,把沈正年一家子吓得脸色都白了,呐呐不敢言,绷紧身上的皮,这一路的舟车劳顿,早就让他们身心俱疲,心提到嗓子眼,脑袋更是挂在裤腰带上。
当谁的岳父岳母都行,哪怕是狗的岳父岳母都比皇帝的好,至少狗不会拿捏他们的性命,而皇帝一言不合,便会灭他们九族。
帝王的宠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宛如夕颜花般,晨开晚败。
色驰而爱衰,或者红颜未老恩先断,也未尝可知。
他们能做的,就是谨言慎行,努力壮大自己的势力,充实自己的能力,做好随时拥护,为娘娘撑腰的准备。
沈正年一家诚惶诚恐,迟迟不敢落座,任凭周柏言如何恕罪,都不敢和他平起平坐同一宴席中。
不得已,沈佳怡求得割席,让他们另开一桌,看着父亲母亲和姨娘两鬓斑白,不管是兄长还是嫡姐沈佳清,所有人都是面容憔悴,身心俱疲的模样。
她看在眼中,痛在心里,连吃饭都是泡着泪,咽进腹中。
周柏言知道自己在,他们不自在,用了膳后,并未久留,让他们去怡景宫叙话:“朕许久未曾下棋了,岳父不如陪朕下两盘,散散心?”
沈正年收回追着沈佳怡等人远去的目光,悻悻抱拳作揖:“微臣恭敬不如从命。”
一人落座,一人跪在地上,周柏言并非不让他落座,实在是沈正年吓怕了,执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