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晨光穿透猩红色的极光，在冰原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林寒站在密封舱外，左臂皮肤下的淡蓝色纹路如同活水般流动，与天际那座消散的巨塔虚影遥相呼应。
寒风掠过他结霜的眉梢，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嗡鸣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畔低语。
“你的手……”
陆云漪走到他身侧，目光落在那条发光的左臂上。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咽喉处的淡金色细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林寒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摊开手掌。
纹路在掌心汇聚成漩涡状的图案，一缕淡蓝色的光丝突然窜出，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串闪烁的符号。
那些符号陌生而古老，像是某种失传的文字，却又带着令人不安的规律性。
“是坐标。”
江天野佝偻着背凑近，老花镜片上倒映着跳动的光点，“和南极黑塔基座的碑文相似……但更复杂。”
光丝突然剧烈抖动，符号扭曲成一幅星图。
林寒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不是地球人熟知的星座，而是一片陌生的星域，无数光点被虚线串联，最终指向某个遥远的方位。
他的太阳穴传来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颅内游走，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冰原、星图、陆云漪担忧的脸……
“林寒！”
江天野的吼声将他拉回现实。老人死死拽住他的右臂，力道大得惊人，“集中精神！那些符号在吞噬你的意识！”
林寒踉跄着后退，左臂的光纹骤然黯淡。
他粗喘着扶住冰壁，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雪地上砸出细小的凹坑。那串符号仍残留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是银河灯塔。”陆云漪突然开口。
她蹲下身，指尖在雪地上快速划动，复刻出方才的星图，“黑塔筛选机制的一部分……更高级的文明监控站。”
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笃定，“它在召唤你。”
密封舱内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
三人冲回舱内时，监测仪的屏幕正疯狂闪烁。代表星砂屏障稳定性的蓝色曲线急速下跌，南极冰盖边缘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痕。
江天野扑到控制台前，枯瘦的手指敲击键盘：“能量在流失……那座塔在远程抽取屏障的能量！”
林寒的左臂再次亮起。
这一次，光纹不再温和，而是如荆棘般刺入皮肤。剧痛让他单膝跪地，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恍惚间，他看见无数青铜导管从虚空中伸出，缠绕住他的四肢，将他拖向某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抓住他！”陆云漪的喊声撕破幻觉。
江天野和几名幸存的科考队员死死压住林寒痉挛的身体，基因学家将最后一支镇定剂扎进他的脖颈。
黑暗吞没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林寒听见了那个声音。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直接叩击灵魂的震动：【继承者，证明你的资格。】
……
黑暗中有光斑闪烁。
林寒睁开眼，发现自己悬浮在虚无中。脚下是旋转的星砂屏障，淡蓝色的光膜包裹着地球，而头顶……是浩瀚的银河。
那些星辰排列成熟悉的图案，正是他看到的星图。
“量子空间。”他喃喃自语。
左臂的纹路在此刻变得清晰，每一道线条都延伸向虚空中的某个节点。
他试探性地向前迈步，脚下泛起涟漪，如同踏在水面。
突然，无数青铜导管从四面八方刺来。
林寒本能地翻滚躲避，却发现导管穿透身体时毫无实感。
它们并非攻击，而是在构建某种通道。导管交织成复杂的网络，最终汇聚成一座高塔的轮廓。
那轮廊与南极黑塔相似，却庞大得令人窒息。
【同步率67%，未达准入标准。】机械音在空间内回荡。
林寒握紧拳头，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座虚拟黑塔就是关键。
他朝着塔基方向奔跑，导管随着他的接近自动避让，仿佛在畏惧他左臂的光芒。
塔基中央悬浮着一块菱形晶体，表面刻满与星图相同的符号。
当林寒伸手触碰的瞬间，剧痛贯穿全身。海量信息涌入脑海：地球的文明历程、黑塔的筛选机制、银河灯塔的职责……还有无数失败文明的哀嚎。
“停下……”
他跪倒在地，鲜血从鼻腔涌出。这不是人类大脑能承受的信息流，但他的意识却诡异地保持清醒。
左臂纹路暴涨，淡蓝色光流逆着信息洪流反扑，硬生生在虚拟空间中撕开一道裂口。
【同步率89%，临界值突破。】机械音首次出现波动。
林寒趁机将意识探入裂口。刹那间，他看到了惊人的景象……
十一万座黑塔矗立在银河各处，每座塔都连接着某个星球的屏障。
地球的星砂屏障不过是其中最微弱的一个光点。而在所有黑塔的尽头，有某种存在正注视着一切。
那不是实体，而是纯粹的能量聚合体，宛如宇宙本身。
“这就是……监管者？”他艰难地吐出字句。
虚空中突然伸出青铜锁链，缠住他的脖颈。机械音变得尖锐：【未授权访问！】
窒息感让林寒眼前发黑。千钧一发之际，左臂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
锁链寸寸崩断，虚拟黑塔开始崩塌。
他借着反冲力跃向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在彻底脱离前，死死记住了最近三座黑塔的坐标……
其中一座，就在太平洋深处。
……
“呼吸！快让他呼吸！”
现实的声音冲破黑暗，林寒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作战服。
陆云漪正将电极片贴在他胸口，监测仪上的心率曲线剧烈起伏。
江天野攥着一管冰蓝色液体，针头还扎在他右臂静脉里。
“你昏迷了十七分钟。”
陆云漪摘下听诊器，眉头紧锁，“心跳停跳两次，脑电波出现异常波动……现在感觉如何？”
林寒没有回答。他抬起左臂，纹路已恢复平静，但掌心多了一道青铜色的印记，正是虚拟黑塔的微缩图案。
“太平洋，”他哑声开口，“下一座黑塔在马里亚纳海沟。”
江天野的瞳孔骤然收缩。老人转身扑向资料柜，泛黄的海底勘探图哗啦啦散落一地。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他颤抖的手指划过马里亚纳海沟的等高线，“半年前的异常地热活动……零点公社截获的次声波信号……全都对得上！”
陆云漪却按住林寒的肩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靠近那座塔，你的意识可能会被彻底吞噬。”
“没有选择。”
林寒起身整理装备。电磁脉冲枪的能量槽显示满格，他将其插入腰间的战术扣，“星砂屏障撑不过四十八小时。要么找到新黑塔的能量源，要么看着地球被抽干。”
密封舱外突然传来冰层断裂的巨响。三人冲到观察窗前，只见星砂屏障外浮现出数十艘军舰的轮廓。
旗舰甲板上，一门足有潜艇大小的主炮正在充能，炮口对准了南极冰盖。
“是守夜人组织……”江天野的拳头砸在玻璃上，“这群鬣狗闻到血腥味了！”
陆云漪快速敲击键盘，调出防御系统界面：“屏障能量不足，扛不住这种规模的炮击。”
林寒的左臂纹路突然发烫，他闭眼感受那股躁动的能量，一个疯狂的计划在脑中成形。
“江教授，”他转头看向老人，“你说过星核密钥需要活体容器？”
江天野浑身一震：“你疯了？那会让人变成能量中转站，每一秒都像被岩浆浇灌……”
“总比全军覆没强。”
林寒扯开左袖，露出青铜印记，“我的身体已经被黑塔能量改造，是最合适的载体。”
陆云漪突然插话：“但容器需要两人同步链接，否则能量会失控。”
她的指尖划过锁骨下的淡金细痕，“我的基因锁可以分担负荷。”
“不行！”江天野嘶吼，“小满当年就是……”
“爸。”
轻柔的呼唤让三人同时僵住。
只见密封舱内飘起淡蓝光粒，凝聚成江小满的半透明身影。
她的面容比之前清晰许多，发梢的光粒如星尘般闪烁。
“密钥需要血缘共鸣。”虚影的指尖轻触江天野的手背，“您是最佳人选。”
老人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撞上舱壁。二十年前的画面涌上心头：女儿在实验室里微笑，冰晶玫瑰在她掌心绽放……
“让我赎罪吧。”
他摘下老花镜，浑浊的泪水滑过沟壑纵横的脸，“这是我欠小满的……欠全人类的。”
林寒将电磁脉冲枪拍在控制台上：“那就分头行动。我和陆教授去海沟，江教授留守南极维持屏障。”
警报声骤然炸响。屏幕显示守夜人的主炮已完成充能，死亡的光束撕裂云层，直扑冰盖而来。
“没时间争论了！”
林寒踹开武器柜，将重火力装备甩给众人，“要活命，就跟我杀出去！”
陆云漪将基因锁稳定器缠在左腕，淡金纹路与林寒的青铜印记产生着微妙共鸣。
江天野抱紧装有冰晶碎片的金属箱，箱体表面映出女儿虚影最后的微笑。
密封舱外，星砂屏障在炮火中明暗不定。
林寒率先冲入暴风雪，左臂纹路绽放的光芒如同指引前路的灯塔。
在他身后，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正逆着毁灭的洪流，倔强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