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站的警报声在风雪中渐弱，气膜穹顶内的蓝光一盏接一盏暗了下去。
陆云漪跪坐在治疗舱旁，掌心贴着冰凉的玻璃。
舱内仪器投射的微光映出林寒沉睡的脸，他左肩皮肤下的蓝色脉络像冻住的河流，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江天野的咳嗽声从隔壁床位传来。
老人枯瘦的手腕上连着输液管，另一只手仍死死攥着怀表。
表盖内的照片被血迹糊住，只露出江小满半张模糊的笑脸。
“体温三十四度，血压持续走低……”
护士低声汇报数据，电子笔在病历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陆云漪盯着监护屏上跳动的波纹，忽然发现那些曲线并非毫无规律……
每隔四十七秒，波形就会重复一次完整的震荡。
气密门突然滑开，裹着雪沫的寒风卷进来。
零点公社的无人机悬停在医疗站外，机腹投下的光柱穿透风雪，在冰面上烙出巨大的圆形光斑。
“他们在打捞黑塔残骸。”
救援队长摘下结霜的头盔，指着全息地图上闪烁的红点，“三小时前，声呐在冰湖底部探测到金属反应，形状像是……”
“星形密钥。”
陆云漪脱口而出。
她想起江小满笔记里提到的“有机载体”，那些冰晶玫瑰的裂痕中确实藏着五角星状的光纹。
治疗舱突然发出蜂鸣。
林寒的眼皮剧烈颤动，蓝色脉络顺着脖颈爬上耳后。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右手在虚空中抓握，仿佛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东南方……冰裂缝……”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的嗡鸣，手指戳向地图某处。
被触碰的全息影像突然扭曲，浮现出冰层下交错的能量导管网络。
江天野挣扎着坐起来，输液针头被扯脱，血珠溅在雪白的床单上。
“是小满留下的稳定器，”他嘶哑着指向某条发光导管，“二十年前她改造过这条线路……”
救援队的雪地车碾过冰原时，陆云漪在后座调试着老式探测器。
仪表盘玻璃映出她锁骨下方淡金色的印记，那些纹路比三天前又淡了些，像是随时会消散的晨雾。
冰裂缝边缘结着锯齿状的冰棱，像巨兽参差的獠牙。
林寒率先滑下绳梯，军靴踢落的冰渣坠入深渊，许久才传来细微的回响。
“有东西在发光。”
他仰起头，蓝色脉络在喉结处跳动。
二十米下的冰壁上，巴掌大的冰晶玫瑰嵌在岩缝里。
花瓣边缘的裂痕渗出幽蓝的光液，顺着冰层纹路流向更深处。
江天野的呼吸陡然急促，他颤抖着掏出激光笔，光束扫过冰晶时，整片冰壁突然亮起蛛网般的荧光纹路。
“是星图。”
陆云漪的指尖悬在冰面上方。
那些发光的纹路勾勒出猎户座的轮廓，参宿四的位置闪烁着熟悉的五角星标记。
林寒的登山镐突然脱手坠下。
金属与冰面相撞的脆响在裂缝中层层回荡，最终消失在某个空旷的腔室里。
“下面有空间！”
救援队长甩出照明弹。
燃烧的镁光弹划破黑暗，照亮了冰层深处若隐若现的金属穹顶。
切割冰壁用了整整两小时。
当最后一块坚冰坠入深渊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半埋的球形舱室。
舱门上的昆仑站标志已经褪色，但门锁屏幕还亮着微弱的红光。
“需要基因认证。”
陆云漪抹去屏幕上的冰霜，淡金纹路自动爬上指尖。
识别器发出嘀嗒轻响，尘封二十年的气密门轰然开启。
陈腐的空气中漂浮着冰晶，像一场静止的雪。
舱室中央矗立着环形控制台，十二块屏幕环绕着玻璃柱，柱内悬浮着拳头大小的冰晶玫瑰。
每片花瓣都刻满纳米级的凹槽，在应急灯的冷光下流转着彩虹般的光晕。
江天野踉跄着扑到控制台前。
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瞳孔倒映着屏幕里跳动的数据流……那是江小满最后的工作日志。
“稳定器不只是地磁装置……”
老人干裂的嘴唇开合，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她在尝试沟通，用冰晶作为天线……”
陆云漪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主屏幕上的波形图正与林寒的脑电波产生同步震荡，那些蓝色脉络在他皮肤下汇成光流，全部指向玻璃柱中的冰晶。
“别碰！”
林寒的警告迟了半秒。
江天野的指尖已经触到控制键，冰晶玫瑰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
整座冰原剧烈震颤，裂缝边缘的冰层轰然崩塌，将救援队长的惊呼截断在深渊里。
陆云漪被气浪掀翻在地。
她挣扎着抬头，看见林寒整个人贴在玻璃柱上，蓝色脉络如树根般扎进晶体内部。
冰晶玫瑰正在融化，液态的光流顺着他的血管逆流而上，在眉心凝结成五角星状的光斑。
“她在说话……”
林寒的声音忽远忽近，瞳孔完全被蓝光吞没，“南极……只是开始……”
江天野疯狂敲击键盘，调出深藏的子程序。
全息投影在舱室内展开，浮现出江小满生前的影像。
她站在同样的位置，长发束成马尾，手里握着半块巧克力。
“爸爸，如果你们找到这里，说明筛选程序已经启动。”
影像中的女孩转头微笑，眼底藏着化不开的哀伤，“黑塔不是终点，而是警示碑。我在星核密钥里藏了礼物，但要解开它需要……”
爆炸的冲击波从头顶传来，冰穹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陆云漪拽着两人滚到角落，看见零点公社的无人机正在轰击冰层。
“他们想抢数据！”
林寒扯开防护服，蓝色脉络在胸口汇成光盾。
他撞开坠落的冰锥，液氮喷射器的枪口对准舱顶裂缝。
超低温气体与无人机的激光束相撞，炸开的冰雾中，陆云漪瞥见江小满的影像在闪烁。
那句未说完的遗言被电磁干扰撕碎，只剩残缺的音节在舱室内回荡。
“……需要全人类的……”
冰晶玫瑰彻底融化的瞬间，林寒突然僵直身体。
海量数据流通过蓝色脉络涌入他的大脑，控制台屏幕接连爆出火花。
江天野扑过去切断电源，却看见所有显示屏自动亮起同一行字：
【生命权高于文明等级】
医疗站的警报再次响彻冰原时，陆云漪正将芯片插入读卡器。
全球新闻频道都在直播同一幕：联合国大厦外聚集着反战团体，他们手中举着冰晶玫瑰形状的荧光牌，夜空被映成淡淡的蓝。
林寒躺在转运担架上，眉心光斑忽明忽暗。
他忽然抓住陆云漪的手腕，蓝色脉络在他们相触的皮肤下交织：“她给的礼物……是让所有人听见……”
气密门外，零点公社的无人机组成光链，将加密信号播向整个南极。
冰层下的星图正在苏醒，而更深的黑暗里，太平洋的深渊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