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怔住了，问道：“这是……？”
“我的意思是，从明天开始，你不再是我们琅琊阁的首席鉴宝师了。”
杨帆心里一惊，刚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把自己开除了？
穆晴雪坐在了凳子上，整个人显得有些疲倦，道：“是我临时决定的。”
杨帆沉默着。
说实话，这样的变故，实在是太快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和接受。
虽然在琅琊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在这里的生活，已经让杨帆觉得满足。
每天清晨穿过回廊时能闻到庭院里的桂花香，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鉴宝台上的斑驳光影，还有穆晴雪偶尔经过时衣袂带起的淡淡檀香——这些细小的愉悦，竟在短短时日里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生活刚有盼头的时候，命运就会给你开个玩笑，似乎有意阻止你前进一样。
“杨帆，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怕你连累我们，恰恰相反，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穆晴雪解释道。
杨帆不解地看向穆晴雪，如雪的肤色，但涤荡着的美眸下，是一种淡淡的疲倦。
“今晚的赌斗，你知不知道我全程都很紧张？虽然有阿宵在，但你不仅是代表我们琅琊阁，更是代表我们穆家，我容不得你有半点的伤害。”
“你差点死了两次。”
穆晴雪闭上眼睛，回想起今天的那种过山车一样的心跳。
杨帆想起崔九触碰毒药之后，短短一分钟内七绝身亡的绝望。
张七指那两柄几乎刺入他咽喉的长刺。
还有商鹤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让你今晚和我一起来，或者说，让你卷入鬼市这些势力里面。”穆晴雪睁开了眼睛。
“我有心理准备。”杨帆说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倔强。
正如他之前所想，随着深入古玩这一行当，杨帆发现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权贵，还有许许多多钩心斗角，这都是以前在工地上见不到的。
杨帆一边周旋于这些势力而独善其身，但一边又如履薄冰。
看似是矛盾的，但是这种刺激的感觉，让杨帆有些无法自拔。
穆晴雪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某种杨帆读不懂的情绪。
“我知道你有信心，但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你继续留在琅琊阁，反而会束手束脚。”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影纤细而挺拔。
“琅琊阁有规矩，有立场，有不得不维持的关系网。但你没有，或者说，你不该有。”
“杨帆，你是个天才，在这里只会束缚你，只有自由身才能发挥你全部的才能，做你必须做的事而不必顾及琅琊阁的立场。”
“比如沈三炮两次约你那事。”
杨帆苦笑道：“你还是知道了。”
穆晴雪摇头道：“两次出场费加起来200万，这在古玩街这里都是史无前例的，接送你的车牌，我随便一查就知道了。”
“但你因为不想连累琅琊阁和我，所以你选择自己和沈三炮周旋。”
“还有戴垠找赤焰帮的人对付你，陈霖森约你吃饭，这些我都知道。”
“这些你通通都没有对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性格，但我既然带你进来琅琊阁，我就不能不对你不管。”
穆晴雪叹息了一声。
杨帆也沉默了。
这点他确实是没有考虑到。
哪怕穆晴雪多次提醒自己有困难的话要和她说清楚，但杨帆只想着不想给穆晴雪和琅琊阁带来麻烦，却没想到穆晴雪内心的想法。
“尤其是张七指要刺杀你那次，我甚至都觉得你死了，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心跳这么快。”
“所以我路上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琅琊阁不能成为你的枷锁。”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烛芯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杨帆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我明白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苦笑道，“是我太能惹麻烦了。”
“不！”
穆晴雪斩钉截铁。
穆晴雪摇头，一缕发丝从她耳后滑落。
“我的意思是，你太优秀了。优秀到不该被任何框架束缚。”
她顿了顿，旋即一改刚才的沉重，笑道：“而且……我们依然是朋友。有任何需要，琅琊阁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杨帆怔了下，问道：“以什么身份？“
“合作伙伴。”穆晴雪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丝笑容。
“当然，报酬另算。”
杨帆突然笑了，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晴雪，你这算盘打得真精啊。既要我远离琅琊阁避祸，又想继续利用我的鉴宝本事。”
“互惠互利而已。”穆晴雪坐回椅子上，姿态比方才轻松了许多，
“再说，你以为我舍得放走一个能在一堆赝品中一眼认出是北魏陶罐天才鉴宝师吗？”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顿时都笑了。
杨帆当然知道穆晴雪不是利用自己，他只是开玩笑的。
穆晴雪也当然不是为了所谓互惠互利，那也不过是缓解气氛而已。
杨帆想起当时在御宝阁的事，当时自己眼睛发生了变化，也是不巧被穆晴雪看中，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所以这不是结束。“穆晴雪的声音柔和下来，“只是换一种方式相处。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不必再为琅琊阁的规矩所困。而当你需要后盾时……”
她指了指自己。
“还是那句话，你随时可以找我，我可以用我所有的资源帮你。”
一番话，让杨帆十分地感动。
杨帆望着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决定对穆晴雪而言同样不易，琅琊阁失去了一位顶尖鉴宝师，而她失去了一位……朋友？
还是什么更复杂的关系？
他不敢深想。
“那如果我拒绝呢？”杨帆认真地看向穆晴雪，“如果我坚持要留下？”
穆晴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语气有些淡漠，道：“那我只好以穆家家主的身份，命令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