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堂出来,云琛不顾身上还伤着,直接翻身跨上屠狼驹,冲出了府门。
霍乾念这次是坐马车来的,没有骑马。
等他抓到云府一匹马并追出去的时候,四处已不见云琛的踪影。
云琛不是个莽撞的性子,可这次回到云府,她突然变得像孩子一样冲动任性。
作为旁观者,霍乾念看的分明,尤其在云琛看向云中君的时候,霍乾念清楚地从那眼神里读到委屈、失望、怨恨、不甘……交织成一份经年沉重的,令她无法言说的痛苦。
霍乾念在广原城里纵马跑了两圈,连云琛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只得命叶峮速去城内几个霍帮堂口调拨帮手。
在见到霍帮的人匆匆忙忙跑来跑去,忙着四处找云琛的时候,云中君一边气得直骂“不必理会!这个孽障自小就这德行!”一边对张久之道:
“拨府上二百人和霍帮同去——不,所有人都去!”
几百个人在城里城外找了整整一日,仍旧不见云琛的踪影。
云琛不是个会用伤害自己去惩罚他人的糊涂性子,霍乾念不担心她会想不开,只担心她身上鞭伤未愈。
虽说只是皮肉之苦,但仍有高热脓化的风险。
再加上她心有郁结,多年不化,此番挨打更加剧少时心头痛,只怕要难过很久都缓不过来。
想到这里,霍乾念心急如焚,直将座下的马抽得不停嘶鸣狂奔。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霍乾念纵马狂奔,经过城外不远处一座道观时,一阵清郁香风迎面扑来。
繁盛烂漫的褪蓝色花海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长身而立。
霍乾念急急勒马,停稳之后,他对山寂道:
“云琛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
山寂环着胳膊,嘴角微微下垂,眼神凌厉又带斥责,“满城都在找,这样大的动静,我早听说了!你怎么不看好她?!”
霍乾念面露愧疚之色,翻身下马,朝山寂抱拳行礼,道:
“大哥,是我不好,稍后任大哥打骂责罚,只是现在天快黑了,琛儿身上有伤,实在不能一个人在外过夜,你知道琛儿会在哪里吗?”
一声“大哥”,立马让山寂的脸色缓和许多。
山寂睨着霍乾念,问:“你全都知道了?”
霍乾念无意、也觉得没必要说谎。在知道云琛来自幽州云氏之后,以霍帮手段,查那些陈年往事实在太容易。
他不仅知道山寂就是云琛同母异父的亲哥哥,是云琛娘亲沈悠宁在嫁进云家之前,与一个姓胡的赌鬼所生。
甚至还推断出一些只有山寂本人知道的事情。
霍乾念道:“大哥别怪,事关琛儿,我总是希望知道得越详细越好。对了,广原城有一桩陈年旧案,十一年前,城西鱼巷里一家胡姓父子,父遭割首丧命,其子失踪。我此番前来广原城,已拿了一具尸首前来投案。”
山寂来了两分兴趣,挑眉问:“怎么冒充投案?”
霍乾念笑道:“在霍帮做一份护卫身册,伪造十一年来记档,然后随便编个杀人放火的理由,说是霍帮处置叛徒,在审问过程中牵扯出一桩陈年旧案,那叛徒在来霍帮之前,曾做过强盗,在幽州广原城杀害过一对父子。见有人来投案,这长年悬案得以终止,广原城太守很高兴的。”
山寂接问:“太守那么容易就相信?”
见霍乾念笑而不语,便知这事要做的天衣无缝,令人心服口服的话,不会像他口中说的那么轻巧。
山寂轻哼一声,终于面色回暖,“算你小子识相。这事不小,也不好办,毕竟那些仵作和官员也不全是酒囊饭袋的蠢货。你这礼我收了。”
霍乾念再次行礼,话里有话地说:“大哥说笑了,只是一桩闲事说来给大哥听听。大哥听过便忘了。此后这世上,再无胡守江和胡烨父子二人,他们都已在十一年前被黑心强盗所杀。”
山寂点点头,“嗯,这世上只有山寂,没有别人。”
没有胡姓父子,也代表着云琛永远只知道儿时的玩伴“飞鱼将军”,不知道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这是山寂的守护。
他将所有比云琛还要苦的血泪无声吞下,在云琛永远不知道的角落里,守护着她最脆弱的那部分。
“云家有一处草原马场‘山之海’,里面有一处开满风铃花的草地,十几年前,有一次她挨打后跑出府,我在那里找到了她。你去试试吧。”山寂说。
霍乾念赶紧翻身上马,不敢多留。
将离去之际,他注意到一旁海棠花树下的孤坟,总觉得好生熟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后大力扬鞭,朝着山之海草场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