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九,丹阳城外二十里。
云琛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城外的翘摇花田,静静等霍乾念赴约。
一过立春,迎春的花儿们都争相开放。
白底托红尖的翘摇花接连成片,俏皮地随风轻摆。
云琛坐在花田里,一会摸摸头发,一会摸摸脸。
那易容面皮带了许久,在脸上留下点红印子,估计得好几日才能消掉。
她琢磨着等会见到霍乾念,她该说些什么,怎么解释这些日子她带着易容面皮,以“王不行”的身份与他相处。
“要不要从被逐出府那一段开始说?怎么也得说个五六万字,说上半个月吧?
算了。要不直接说风灼草是我寻来的,不知道他信不信?
可我拿什么证明风灼草是我寻来的呢?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炎朗的药实在好,疤都没留下,陈年旧疤也消了不少。
哎……再表白一次吗?”
她琢磨来琢磨去,眼见太阳西垂,约定的时辰越来越近,她有点紧张。
很快,太阳彻底落山,只留下一道金色的弧线还照着天际,像是偷偷躲在一旁,等着看一对有情人怎么谈情说爱。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顺着风,云琛轻轻吸动鼻子,立马闻到屠狼驹身上的马骚味。
西北的马壮实,吃得多,跑得快,身上汗味也大,她一下子就闻出来了。
她红着脸,用自己本来的声音叫道:
“‘霍云’该洗澡啦!都快把花熏枯萎啦!”
来人不紧不慢地牵马走近,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愣,“霍乾念呢?”
来人翻身下马,朝她恭敬行礼,道:
“少主说,您交给他、约定在此见面的那幅画,他收到并收藏了。但他有急事回京都,请您先按原定计划去看过您师父,而后四月小满时分,在烟城缥缈岛相见——少主还让把这给您——”
她大失所望,接过沉重的包裹,心里想着会是什么呢?
打开一看,只见一大包沉甸甸的金子,耀得她睁不开眼。
“……”她无话可说。
来人又道:“少主说,路途遥远,您挑好的客栈住,好的东西吃,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屠狼驹是烈性护卫马,也留给您。”
这么多金子,她就是一路骑着孔雀走,吃饭都用金银粮,只怕也花不完。
她失望地拨拉着金子,却从中拣出一块山隐月的腰牌。
这东西对她来说,远远比一大包金子稀罕。
有一块山隐月的腰牌,她便能自由出入霍帮啦!
她高兴地拿着腰牌打量,却见这腰牌通体描着金边,看着远不止一克抵十金的样子。
比她从前见的腰牌更重些,做工更大气厚重,好像比极品金梨木还贵重。
来人道:“少主说,这腰牌是霍帮钱庄的最高令牌,您拿着这腰牌,可以在全楠国任何一个霍帮钱庄里使银子,金额无限。”
她瞠目结舌,“他为啥对‘王不行’这么好啊?”
来人笑笑,并不多言语,只将屠狼驹交给她,随后行礼离去。
她与屠狼驹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会儿,屠狼驹鼻子里哼了一声,颇为不屑。
她拽动缰绳,强迫马转头看着她,摸摸马鬃毛,然后拧住屠狼驹的耳朵。
“你这是报复我啐你那口呢?告诉你,大爷我从小在马厩里长大的,驯过的烈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阿哈尔捷金马,‘万里红’知道不?那马种算是你表亲,我驯过九匹。”
屠狼驹极通人性,显然听懂了云琛的话,鼻子里又是重重一哼,却拿头去碰她手里的包裹,示意她可以放在它背上。
“算你识相。”她拍拍马脖子,翻身上马。
望了眼丹阳城的方向,她失望叹气,随即调转马头,往幽州方向而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黑,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她考虑是找间客栈住呢,还是连夜继续赶路。
穿过一条幽深长巷时,四周寂静无人,只有屠狼驹“哒哒”的马蹄踏在石板路上。
不知怎的,屠狼驹总是发出轻蹄,时不时往后看一眼,搞得云琛也频频回头张望。
屠狼驹警戒性很高,嗅觉也发达,但这样子又不像是在警告什么危险。
云琛不明白为什么,只能加快驾马,想尽快走出这黑咕隆咚的巷子。
正走着,一阵暖风吹过,拂动巷子两边的树叶哗哗作响,颇为悦耳。
她正闭眼感受风意,却突然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急速靠近,一把抱住她跌下马。
那人紧紧抱着她,利落地翻了个跟头落地。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身子被压在墙上,四肢被固得牢牢的。
她心头大惊,以为是什么仇家来要命,正要张口大喝,却被两片唇堵得严严实实。
那人狠狠吻住她的唇,连吮带吸,霸道地将舌头伸进来舔舐流连。
一个快速又热烈的吻,快得云琛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
听得那人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云琛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占便宜了,立刻大力挣扎,却挣不脱分毫,只能狠狠一口咬下去,一股血腥味化在她口中。
本以为被咬了这么狠一口,那人肯定要吃痛放开的,谁知那人只是闷哼一声,竟一口吞下血,更加深入热切地吻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索命寻仇的云琛经历多了,采花亲嘴儿的她还是第一次!而且自己明明还扮着男子呢!
她吓得发懵,卯足更大的力气咬下去。
那人却瞬间脱离开,只在她脖子上飞快地留下一吻,而后旋风一般地轻功离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听到那人离去之前轻笑了一声,空气中仿佛残留着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熟悉味道。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云琛呆在原地,甚至都忘了去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连抠嗓子作呕、吐口水。
“呸呸呸!哪里来的狗占我便宜?!呸呸呸!”
她恨不能将舌头和牙齿都拿出来,洗一百遍再放回嘴里,气得满脸通红,大骂不休。
她又气又郁闷,这可是她的初吻啊!她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和任何人亲过呐!初吻应当给心上人!怎么给了贼人!
她气得直捶墙,对一旁悠哉看月的屠狼驹大骂:
“你这没用的玩意儿!有人袭击我你都不管?!”
屠狼驹看傻子似的摇摇头,自顾往前走去。
“狗东西!无耻小贼!”
“气死我了!”
“啊!!!好气!!!”
这厢,云琛还在问候那“贼人”的祖宗十八代;
那厢,已经踏上回京路程,却突然换了身寻常衣裳打扮,消失了几个时辰的霍乾念又悄摸回到队伍中。
叶峮瞧着自家少主那春风得意的模样,眉眼俱带着笑,脸上还飞着两抹淡淡的红晕,十有八九猜到他干什么去了。
虽然霍乾念没有对任何人说,但也没有刻意在他这个跟随多年的心腹护卫首领面前掩藏。
再结合过往种种,以及霍乾念远远超过对一个心腹护卫的爱护之情,叶峮隐隐猜到,云琛大概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注意到霍乾念嘴巴上一大块新鲜的破皮血肿,已经凝结成血痂,嘴角还带着一丝轻佻笑意,叶峮忍不住靠近,露出“严肃关切的沉重”表情,明知故问:
“少主,您的嘴怎么了?”
霍乾念的脸瞬间神动色飞,又很快收敛,不在意道:
“没什么,小狗咬的。”
“哦,那叫大夫开点药吧,当心疯犬病呢!”叶峮忍着笑意说。
霍乾念从眼睛下方撇了叶峮一眼,淡淡道:
“不妨,等多咬几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