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对面的后勤安排着任务，有条不紊。后勤还给他做了一下工作汇报，他也一一应答。干净利落。
安排结束后，他就把对讲机收起来了，眼睛看着对面抢救室的门，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
面罩束缚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那平静无波的眉眼。
他看起来很镇定，又从容。
乔雪君抿了抿唇，上前一步，伸手摘下了遮住了赵闲口鼻和大半张脸的面罩。
赵闲怔了一下，静静地看着她。
乔雪君退到了墙边，也靠上去，把自己身上的重量压在墙上，也看向了抢救室：“希望他能没事。”
赵闲垂下眼：“希望不大。”
“……”
乔雪君想问问为什么是怎么发生的这种事，这么久了，巡逻队在外面的行为还是很克制，会以自身安全为要。毕竟大家都知道药物紧张，能不受伤就不受伤。
但现在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
很快，那边交接完海怪尸袋的战士们也都过来了，全都一堆站在抢救室外。
他们看到乔雪君，先打了个招呼，然后就都安静下来。
等了会儿，有人有些耐不住性子，着急道：“怎么还没出来？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急什么。别吵吵，让医生好好抢救！”
有人出声问王涓风：“王医生，你看到阿江的伤了吧，你觉得……会没事的。那个伤是不是……”
他自己问到这里，嗓子里都出不来声音了。这个问题他自己都不信。
他们都是当兵的，从天灾前，到天灾后，经历过多少次战斗。什么伤势会导致什么后果一眼就能看个七七八八。
可是就算心里清楚，也还想要等一个例外。
有战士忽然道：“我当时应该早点发现阿江被海怪算计了。”
另一个战士道：“还有我……我离他最近……如果我早点发觉，他或许不会被海怪咬那么一口。”
“别说如果了，等医生结果。”
“……”
通过他们在这里说的几句话，乔雪君大概知道了当时的情况。
小江中了海洋生物的一种独特生物碱，产生了幻觉。这次海怪也迷惑住了他们，他们当中的人都没有一个意识到这个海怪的毒素这么强。
小江幻觉生效，接近了海怪，结果本来弱势的海怪一瞬间反攻，只攻击了小江。
又有战士道：“这次怪还是阿江先发现的。”今天丰收，原本该给小江奖励的，可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有战士恨恨道：“是那海怪，太可恶！”
他们正说着，赵闲的无线电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呼叫基地，呼叫基地，这里5号巡逻亭！收到请立即回答！”
赵闲拿起对讲机：“收到，说。”
“目前发现山下出现海怪身影，似有意图对我方发起进攻！请问巡逻亭是否应该发起主动攻击？”
所有人都听见了。
有战士骂了一声道：“妈的，它们还敢来！还击，还击！弄死他们！”
赵闲抬眼看了他一眼，才让他止住。
赵闲安排道：“先观察。关注敌方行踪，如果意图上山，立刻予以还击，驱逐离山。”
“是！”对面回答道。
在场的战士们都一声不吭。
赵闲的意思还是不主动打，只能还击。
是一个非常克制的决定，不主动挑事，压缩冲突的产生机会。
“刺啦——”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穿着防护服的郑医生走了出来。
战士们都围了上去，赵闲站在郑军医的面前：“怎么样？”
但大家看着医生的表情，都有了些预感。
果然，郑军医摇了摇头：“不行，伤势太严重，失血过多，内脏也有严重破损。已经……没办法了。牺牲了。”
有战士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乔雪君站在旁边，心情十分沉重。
她记得那个姓江的战士，是个侦察兵，非常年轻，人也很热情。她记得刚开始她来找第一基地交易，交易完毕，赵闲要送她回家。
那时候也有几个战士一起护送她回家，其中就有这个凑热闹的小江战士。
“我们能再进去看看他吗？”有战士问道。
郑军医沉重地点点头：“已经整理好了。”
可是，里面的人呼吸都已经停止了，再看，意义也不大。
……
有战士进去了。
没一会儿，乔雪君站在外面，听到了从屋子里爆发出来的哭声。
那哭声不加掩饰，悲恸不已。
乔雪君听着，十分不忍。
其他的战士也都哄着眼睛，有些也开始哭，但大多数都是隐忍的神情，没有落泪。
赵闲也没有。
“汇报基地，汇报基地！请基地指示！”
赵闲拿起对讲机：“收到，请说。”
“队长，海怪徘徊不前，有进攻意图，但迟迟没有上山来！似乎别有所图，请求指示，是否需要我方先发动攻击？”
赵闲：“按捺不动，按照之前说好作战方案行事。”
对面应答：“是！收到！”
王涓风的眼眶也发红，她上前牵住乔雪君：“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们在这里和战友好好道别。”
乔雪君往抢救室里看了一眼，那战士就跪在小江的遗体身旁，哭得毫无顾忌。失去了战友的悲痛笼罩着所有人。
乔雪君跟着王涓风离开了这里。
她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赵闲。
赵闲站在那里，眼中也有痛色涌动。他看向手术室中，却始终没有往里踏进去。
乔雪君看到了他眼中的愧疚。
他似乎陷入了自责，所以才没有进去。
·
乔雪君和王涓风下了三楼，这是宿舍区，后勤给他们在这边的专家住宿区分了一间房子。
进了屋子后，王涓风开始擦眼泪：“太惨了……乔乔……你当时不在，”
她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实在是太惨了，当时小江就在那大鱼的嘴巴里，整个上半身，都在鱼嘴里了。”
“但是赵领主强行把他从鱼嘴中夺了下来。”
“夺下来就立刻止血……做处理。”
“结果还是没能活下来。”她的声音带着越来越重的哭腔，“在他被吃的那一刻，我就忽然感觉到，海怪比我们强大好多，真的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