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的战术手电在岩壁上划出一道冷光，光斑定格在转角处那个苍白的身影上时，她的手指下意识扣紧了枪柄。
三米外的男子倚着潮湿的岩石，一头白化病特有的雪白发丝垂落额角，皮肤近乎透明的苍白下，蓝色的眼瞳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你是谁？”林霄的枪口并未下垂，靴底碾过碎石的脆响里，她听见身后沈岩川的脚步声骤然放轻。
男子抬眸的动作慢得像浸在水中，喉间溢出的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迷路了。”
“迷路？”林霄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这里离避难所至少有三十公里上，你怎么进来的？”
沉寂的空气仿佛凝固。
对方沉默不语，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岩壁上黏腻的青苔，指甲缝里嵌着深褐色的污渍，像是某种植物汁液。
碎石在高方游的战术靴下发出细碎的 声音，他走近时，喉咙里溢出带着颤音的疑惑：“是你……？” 那声音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那是在公园，他和张彪毅解救的人质中，有一个特别的存在。即便身处绝境，被无头的异智尸逼至生死边缘，那人依旧神色冷漠，平静得近乎反常。是他们再三强硬催促，他才肯离开，临走前只留下一句关于异智尸弱点的简短提示。共处的那个夜晚，他始终守口如瓶，连名字都不愿透露，等到第二天清晨，众人醒来时，他早已悄然离去。
此刻，那人抬头望见高方游，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这么巧，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他顿了顿，垂下眼睫，眼神黯淡：“我答应过那个女孩的……下次见面我该告诉你们名字的……”
“羽憾，羽毛的羽，遗憾的憾——就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什么都做不到，充满了遗憾……”
一旁的呆子撇了撇嘴，小声吐槽：“他怎么还是跟之前一样，怪里怪气的？”
高方游眉头紧皱，突然发问：“你和你妹妹怎么来到这里的？我记得你说过，你和你妹妹都有病，还不如留在原地？”
羽憾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我们分开没多久，我和妹妹就遇到军队，是他们带我们来的。”
“啊？！”呆子双手抱头，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也就是说！我们压根不用冒险的啊！那咱们还拼死拼活地开车去避难所的意义呢？！”
说着，他激动地拽住高方游的衣领。高方游却无暇顾及呆子的情绪，心中满是疑惑。
就在这时，沈岩川冷峻的声音打破了混乱：“不管你是谁。”
他目光如炬，扫过羽憾染着泥点的裤脚，“现在跟我们出去。洞内氧气含量下降过快，而且……”
他抬手指向榆林手中闪烁的热成像仪，屏幕边缘处，四个红点正以诡异的轨迹，巧妙地绕开他们，缓缓逼近，“有不明热源正在靠近。”
羽憾沉默不语，默默地走到队伍末尾。
当众人绕过第三处钟乳石群时，前方拐角骤然飘来女子带着哭腔的抱怨：“这破地方跟迷宫似的，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
紧接着，一个温软的男声带着安抚传来：“阑悦小姐你别怕啊，傲晨说前面有荧光标记，咱们跟着走……”
高方游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那熟悉的声音——是阑悦和温凡！而走在最前端、身着银灰色战术外套的身影，正握着电筒，指尖烦躁地叩击着岩壁上的荧光箭头，可不就是顾傲晨！
“我去！”呆子指着顾傲晨，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他们怎么也在这儿？！”
顾傲晨转身的刹那，手电筒的光束撞上拉德洛克阴沉的脸，他眉峰瞬间挑起，眼神锐利如刀：“怎么又是你这家伙？”
他看起其他人，“军方的人怎么会在……”
话未说完，阑悦已经尖叫着扑了过来：“方游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刚才洞里全是怪声，婉婉妹妹都吓哭了！”
“松开。”高方游面无表情地后退半步，“你为什么和顾傲晨在一起？”
阑悦支支吾吾还未开口，顾傲晨已经抢先插话：“说来话长，我们在执行……呃，任务。不过你们带这么多装备，在这洞穴做什么？”
“还能干嘛？”拉德洛克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当然是执行任务！洞穴里的清瘴蕨全被破坏了，你们来的路上瞎得连草都看不见？”
“清瘴蕨？什么玩意儿？”顾傲晨挑眉，满脸不屑，“我可没兴趣关注野草……”
“Shut up！”拉德洛克瞬间暴跳如雷，“敢说你们没一脚踩烂过？！”
“我tmd是没事闲的吗？踩那破玩意！？”顾傲晨跨步上前，“下次说人话，少拽你那蹩脚鸟语！”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沈岩川冰冷的声音劈开混乱：“够了！不管你们怎么进来的，现在立刻跟我们返回地面。洞内信号断绝，氧气含量已跌破安全值，再不走——”
“傲晨凭什么听你的！”阑悦突然跺脚，指甲戳向沈岩川臂间的军方臂章，“避难所规定自由通行，他们可是有重要任务……”
“阑悦！”高方游突然厉喝，盯着少女泛红的眼眶，“你知道清瘴蕨被破坏意味着什么？有人在蓄意摧毁重要药剂原料，我们随时可能陷入危险！”
拉德洛克冷笑：“人不就在眼前吗？穿得人模狗样，干的都是偷鸡摸狗的事。”
“少血口喷人！”顾傲晨青筋暴起，“我们来的时候干干净净，哪有什么破植物！倒是你！你这么着急给我扣帽子！八成是你干的吧？！”
争吵声在溶洞激起层层回音，沈岩川突然伸手将拉德洛克往后拽。“够了！榆林，汇报氧气情况。”
榆林开口道：“剩余氧气撑不过两小时。我们有备用气瓶，但他们没有。”
沈岩川下令，众人原路返回。
返程途中，热成像仪的红光突然剧烈闪烁。
徐胜盯着屏幕瞳孔骤缩，快速调整参数后猛地捶打仪器外壳：“低功耗模式误判！之前所谓的‘不明热源’，其实是顾傲晨他们的荧光标记在干扰设备！”
拉德洛克恶狠狠地剜了顾傲晨一眼：“下次把荧光标记清理干净，红外反射会干扰所有设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顾傲晨脸色铁青，虽满心不甘，却也自知理亏，只能咬牙沉默。
就在众人沿着来时路线行进时，队伍末尾的羽憾突然动了动。
他苍白的指尖悄然拽住最后一名采集组成员的袖口。
“那边。”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岩壁上的水珠，指尖指向钟乳石阴影里的墨绿光斑。
绿芽高举的手电筒划破溶洞的黑暗，幽蓝的光晕如潮水漫过岩壁，成片的清瘴蕨正顺着岩缝肆意生长。
那些半透明的叶片边缘流转着荧荧微光，比先前发现的植株更加璀璨夺目。
“居然保存着完整的原生群落……”绿芽的惊叹还悬在半空，阑悦已经尖叫着扑了过去。“会发光！太美了！”
少女完全不顾身后沈岩川骤然拔高的警告声，雪白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清瘴蕨的叶片。
“住手！”拉德洛克的暴喝如惊雷炸响。他快步冲上前，铁钳般的大手揪住阑悦的后领，像拎起一只小猫一样。“面对未知植物就敢上手？信不信它能让你整张脸烂成蜂窝？”
阑悦被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撞在林霄身上才堪堪站稳。
沈岩川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俯身仔细观察清瘴蕨的生长状态。
当手电筒的光斑掠过叶片根部时，他瞳孔猛地收缩——那些细密如蛛网的根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半透明的根尖不断分泌出水珠，在灰褐色碎石上晕开诡异的光泽。
“看氧气表。”沈岩川突然开口。
徐胜低头查看，原本濒临红色警戒线的数值，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17%、18%……指针在安全线边缘剧烈晃动。
“这些植物在主动释放氧气？”徐胜的指尖拂过岩壁，潮湿的水汽顺着战术手套渗进来，“但我们几十个人的耗氧量……”
“别废话了！”拉德洛克冲采集组挥手，“你们三个赶紧带工具过来！记住，任何一根根须受损都会导致植株坏死！”
他突然顿住，目光死死盯在清瘴蕨旁的岩层上。
那些岩石表面布满蜂窝状气孔，深褐色的纹理中透着焦黑，分明是高温灼烧过的痕迹。
“等等。”他单膝跪地，战术匕首轻敲岩石表面，“高方游你过来看看这像不像磐生岩？”
高方游凑近观察，“结构不对，颜色也不像……磐生岩的颜色更浅，气孔应该更规则。”
“让我看看！”呆子好奇地突然挤过来，“好吧，确实不像！”
“先采集样本。”沈岩川的命令不容置疑，“但必须保证根系完整。拉德洛克，你带队想办法整株分离。”
这时的拉德洛克已经掏出防水笔记本，笔在纸面沙沙作响：“我有个主意。我们做对照实验。A组保留全部碎石基质；b组剔除小碎石，保留大石……”他突然抬头看向绿芽，“无菌土带了吗？”
“带了！”绿芽翻出透明密封袋，“但为什么要分有无土壤的组别？”
“这些根须既在吸收岩石矿物，看看能不能摄取有机物。”高方游接过话头。
目光不经意扫过角落，羽憾正单膝跪在阴影里，苍白的指尖悬在蠕动的根须上方，雪色发丝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就是这样，赶紧动手！”拉德洛克抛给高方游一把地质锤，对方下意识地接住。“去敲开旁边的岩层，注意别震到根系。”
当锤头敲击岩壁的瞬间，整片清瘴蕨突然剧烈震颤。叶片突然轻轻颤动，荧光变得更亮。
阑悦躲在林霄身后突然尖叫：“根在动！它们在收缩！”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吸附在碎石上的根须如同活物般扭曲。
沈岩川立刻比出噤声手势，高方游放缓动作，终于在岩壁缝隙间撬出一块完整的标本——焦黑的岩石表面，数十根半透明的根须像蛛网般紧紧缠绕。
“分类封装。”拉德洛克递出不同颜色的密封袋，“碎石的标A；大块岩石标b；土样本标c；碎石加土标d；大石加土放标E，如果有水培条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可惜他们没水。
——
当他们带着防震箱返回地面的临时实验室时，时间显示8点05分。
绿芽的手在密封袋边缘微微发抖，随着拉链轻响，A组样本的真面目展露在日光灯下。
那些原本吸附在碎石上的根须，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原本附着碎石的根系竟像活物般蔓延成网状，细碎的石粒被根须完全包裹，叶片边缘的荧光比洞穴中更柔和，甚至抽出了两簇嫩红的芽尖。
而c组无菌土培养的清瘴蕨已濒临死亡，灰黑色溃烂的根系如同腐败的蛛网，蜷缩的叶片皱缩成枯纸般脆弱。
d、E组的植株，根系也开始出现发黑迹象。
“看样子关键是在于岩石孔隙的矿物质。”拉德洛克用镊子轻点A组碎石样本，“清瘴蕨根毛能分泌溶蚀酸液，分解石灰岩获取钙镁离子，而土壤有机质反而抑制这种分泌——就像人体不能同时吸收糖分和钙质。”
他突然指向培养箱，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那些蜂窝状岩石根本不是火烧的！是清瘴蕨用几百年时间，把石灰岩啃出了蜂巢！”
他抓起b组样本，“而这个！清瘴蕨是在主动改造环境，用岩石构建专属营养基。”
——
8点52分，实验结论紧急整理成报告。
军方开始检查第三次下洞装备时，顾傲晨试图跟上队伍，却被枪托拦住。“非军方人员禁止入内。”
“我能战斗！”顾傲晨的战术外套被沈岩川一把扯住，后者将他的背包重重甩回来：“里面的危险不是你能应付的。”
紧接着，他对其他军人大喊：“你们看好他，别让他带着同伴进洞穴‘探险’去了！”
拉德洛克倚在岩壁上，嘴角勾起挑衅的弧度：“业余的就该待在安全区。”
顾傲晨望着逐渐消失在矿洞深处的战术手电光斑，焦躁地来回踱步。
‘小强’发来的系统任务可是要和同伴击杀洞穴里面的异智尸。他捏紧拳头，下定决心，一会儿偷偷溜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