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覃心口猛地一沉。
脸色倏然变幻,强作镇定道:“不过是些老毛病犯了,不打紧。”
苏欢眸底掠过一丝疑色,语气清淡:“是吗?”
“方才见颜大人的随从慌慌张张,倒不像是小恙。”
“恰巧我略通医理,不如为大人诊一脉,也好放心?”
话语从容不迫,听着竟无半分勉强。
颜覃第一反应便是回绝:“不必劳烦!”
他怎会忘了这女子的手段?
万一被她瞧出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苏欢眉梢微挑。
周遭围观的路人顿时投来探究的目光。
颜覃这才惊觉,自己反应太过激烈——
整个帝京谁不知苏二小姐医术通神,此刻他身形虚浮,人家主动请缨,他却一口回绝,任谁看了都觉反常!
颜覃暗自懊恼,今日当真是晦气透顶!
他被这怪病缠了半月,今日实在撑不住想寻个良医,偏巧在大街上撞上苏欢!
还当着这么多闲人的面!
深吸一口气,颜覃压下慌乱,语气尽量平和:“苏二小姐莫怪,”
“此乃陈年旧疾,寻常大夫便能应付,怎敢劳动您的大驾……”
苏欢轻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求医问药,本是人之常情,大人何必讳疾忌医?”
“昔日我在清河镇开馆行医时,每日接诊上百号人,门外排成长龙也是常事。”
“如今不过为大人一人诊脉,何谈劳动?”
“还是说……颜大人对我心存芥蒂,不愿让我触碰?”
“我——”
颜覃一时语塞。
这话即便属实,也断不能当众承认!
僵持片刻,颜覃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既如此,便有劳苏二小姐了。”
苏欢唇角微扬:“街市喧闹,恐扰了诊脉心绪。”
“前方不远便是流霞酒肆,大人可否赏光移步?”
颜覃根本无从拒绝。
罢了!
暂且敷衍过去便是!
定了定神,颜覃颔首:“有劳苏二小姐带路。”
……
流霞酒肆。
苏欢刚踏入门槛,便朝掌柜季冉吩咐:“备一间雅间。”
季冉先是一愣,瞥见她身后的颜覃,当即心领神会,笑着应道:“好嘞,三小姐稍候。”
“要不要给二位上些薄酒?”
苏欢摇头:“颜大人身体不适,饮酒不妥,沏一壶热茶便好。”
“明白。”
季冉躬身应下,转身引着二人往二楼走去。
颜覃浑身都透着抗拒。
上次来这流霞酒肆,不过是借酒消愁,顺带查探这酒肆的底细。
可今日不同,他满心都是如何遮掩身上的隐疾!
颜覃是真的不敢赌——
换做旁人倒也罢了,偏偏是苏欢!
她若真瞧出什么……
正思忖着如何应付,一个身影从楼梯上匆匆而下,肩头与他撞了个正着。
颜覃猛然回神,看清对方样貌时,心头骤然一紧。
那人神色慌张,似有急事,只低声说了句“失礼”,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颜覃下意识回头,望着那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季冉见他驻足不前,回头笑道:“哎呦,实在对不住颜大人,”
“方才那位许是喝多了酒,脚步虚浮才撞了您,您无碍吧?”
话音未落,苏欢也转过身来,目光带着询问。
颜覃连忙收回视线,强装镇定:“无妨,些许磕碰罢了。”
苏欢不再多问,走到二楼左侧第一间雅间门前,抬手示意:“颜大人,请。”
颜覃顿了顿,跟着来到门前,却未立刻踏入,反而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走廊,看似随意地问道:
“久闻流霞酒肆二楼雅间千金难求,单单一间的费用,便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用度?”
季冉笑着应道:“人生难得舒心,若能得一时快意,些许银钱又算得了什么?大人以为呢?”
颜覃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说得极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欢一眼,“苏二小姐身边的掌柜,倒是个通透人——咳——咳咳!”
话未说完,便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苏欢率先推门而入,打开随身带着的紫檀药箱,取出素色绢帛脉枕,客气地示意:“颜大人,请坐。”
颜覃一边咳嗽,一边硬着头皮走进雅间,在苏欢对面落座。
苏欢似未察觉他的局促,指尖搭上他的腕脉。
颜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咳嗽都硬生生憋了回去,脸色隐隐泛着青胀。
辰光仿佛被拉得极长。
每一秒,对颜覃而言都是煎熬。
苏欢黛眉微蹙。
颜覃心猛地一跳,极力克制住抽回手腕的冲动,声音尽量平稳:“苏二小姐,可是瞧出了什么?”
“我这病症……究竟是何缘由?”
苏欢停顿片刻,才收回手,神色带着几分迟疑。
“颜大人这脉象……倒像是中了蛊毒?”
“像是?”颜覃追问。
苏欢点头,眉心皱得更紧:“大人脉象急促紊乱,内寒外热,前几日是否发过高热?”
颜覃心头一凛,只能如实点头:“接连五日高热不退,今日总算退了些,”
“可身子愈发沉滞,走几步便气喘吁吁,先前请过三位太医,竟无一人能说清根由,这才想着出来再寻良医。”
他紧盯着苏欢的脸,不愿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小心翼翼地试探:“难道我这当真中了蛊毒?”
苏欢沉吟片刻:“看大人的症状,的确是中毒所致,只是……”
“我行医多年,见过的毒物没有百种也有八十,却从未见过这般怪异的脉象……”
颜覃立刻接话:“天下毒物千奇百怪,苏二小姐纵然医术高明,也未必能尽数知晓。”
“我只想知道,这毒……是否危及性命?”
苏欢思索片刻:“此乃慢性毒,暂且无性命之忧。”
“这样吧,我先拟一道驱毒调脉的方子,你带回府中按方抓药煎服,看看能否好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