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被轻轻凑到油浸的棉絮上。
“轰!”
干燥的棉絮遇火即燃,火舌猛地窜起!
姜晚晴冷着脸将手中迅速燃烧的火团,狠狠地塞进了离洞口最近,堆得最高的几个麻袋缝隙深处!
火光立刻贪婪地舔舐上同样干燥的麻袋和里面的粮食,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橘红色的光瞬间驱散了仓房内的黑暗,映亮了飞舞的灰尘和迅速蔓延开来的浓烟。
姜晚晴迅速后退,她没有立刻离开,闪身躲进不远处一堆废弃柴垛的浓重阴影里。
像一头蛰伏的猎豹,冰冷地注视着猎物垂死的挣扎。
火势蔓延得极快,干燥的粮食和木头是最好的燃料。浓烟率先从仓房的门缝、破窗和那个洞口滚滚涌出。
“咳咳咳!什么味儿?”陆家正屋传来陆政然他娘田小菊带着睡意的惊叫。
“烟!起火了!仓房起火了!”陆政然也听到了隔壁的声音,还有外面的火光,他惊喝起身。
“快救火!”
“娘你和我去救火,仙娥和苏苏把孩子带出去送到院子外面,动作要快。”
杂乱的脚步声哭喊声,脸盆水桶的碰撞声瞬间撕破了夜的死寂。
陆家院里乱成一团。
田小菊披头散发,第一个冲向水缸,舀起一瓢水就朝仓房泼去。水落在燃烧的麻袋上,发出“滋啦”一声响,腾起一股白汽,火势只是微微一顿,旋即更加嚣张地反扑上来。
“没用的。”
陆政然眼睛赤红,一把推开他娘,像疯了一样冲到水缸边,却发现水缸已经见底!
连续的大旱,吃水都紧巴,哪里还有多余的水救火?
“用沙土,快!”他嘶声力竭地吼着,自己则操起一把铁锹,铲起院子里的干土,不管不顾地朝着燃烧的仓房门窗猛扬过去。
陆仙娥和杨苏苏把孩子们送到外面,纷纷找家伙铲土扬沙。
一时间尘土飞扬,夹杂着浓烟和火焰,场面混乱不堪。
陆政然冲在最前面,离那扇被烧得噼啪作响,门框都开始扭曲变形的仓房门只有几步之遥。
他满脑子都是那些粮食,那是他的命!
他绝不能让火就这么烧下去!
他赤红着眼睛,抡起铁锹,铲起满满一锹沙土,朝着门内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心奋力泼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的巨响猛地从头顶传来!
那根被火焰舔舐已久早已碳化发脆的粗大房梁,再也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和上方瓦片的压力,在陆政然头顶上方,轰然断裂、垮塌!
陆政然只觉头顶一股裹胁着灼热火星的恶风猛地压下!
他骇然抬头,瞳孔里瞬间被一根裹着烈焰的巨大黑影完全占据!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断裂燃烧的沉重房梁,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陆政然弓起的后背上,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整个人狠狠扑倒在地!
碎裂的瓦片、燃烧的木屑如雨点般砸落在他身上。
“呃啊——!!!”
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从陆政然口中爆发出来,随即被更多的烟尘呛咳淹没。他的一条左腿,被那根滚烫的房梁末端死死压住,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我的腿!我的腿啊——!”
陆政然在地上疯狂地扭动、挣扎,剧痛让他面孔扭曲变形,涕泪横流,双手徒劳地推搡着那根压住他左腿、依旧滚烫燃烧的巨木。
“儿啊!我的儿!”
田小菊魂飞魄散,哭嚎着扑上去,却被灼人的热浪和浓烟逼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在火堆边痛苦哀嚎。
混乱达到了顶点。
好在邻居们赶过来,隔壁的几个男人抬了自己水缸,扑灭了一些火,打湿被子盖在身上冲进火海里,把陆政然拽了出来扔到外面,继续进去救火,好在火势被控制。
只是,陆家的那些粮食都没了。
柴垛的阴影里,姜晚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到陆政然变形的腿,她满意离开。
血债,先回来一点。
……
陆政然被抬回正屋的土炕上时,人已经因为剧痛和烟熏火燎昏死过去。
左腿自膝盖以下,一片血肉模糊,焦黑和鲜红交织狞可怖。
赤脚大夫被连夜请来,只看了一眼,就沉重地摇了摇头。
“砸得太狠…又烧着了送医院去吧…”
赤脚大夫叹着气,用烧酒冲洗伤口,敷上厚厚的草药粉,再用木板勉强固定:“我先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你们赶紧送医院,命是能保住…这腿…瘸定了,往后阴天下雨,有得罪受喽。”
田小菊听到这句话那真是眼前一黑。
杨苏苏咬住嘴唇,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更不愿意面对陆政然可能要瘸的事实。
她千辛万苦弄走姜晚晴嫁进来,一天好日子没享受过,日子里也没尝到什么甜如蜜的滋味儿,结婚前两年,她蛰伏许久,付出了大把的时间和金钱,没少把精力往老陆家投入,最后换来了什么?
呵呵。
换来陆家的白眼,换来吃不进的苦头,还有一个即将瘸腿的丈夫。
田小菊准备找车去,她用力扒拉了下杨苏苏:“干啥呢你,你男人受伤成这样,你就站在旁边看啊?”
人着急的时候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语气就不好。
田小菊现在看杨苏苏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杨苏苏被拽个大促列,她咬牙:“我不敢轻易动他,怕把他弄得更严重了。”
田小菊咬牙:“上外面要点水,给他擦擦脸,我去找车。”
杨苏苏嗯了声。
寄人篱下的滋味儿就是这样,没有自己的话语权。
田小菊去找车。
全生产队有车的就只有二柱子,田小菊直奔二柱子家。
听说陆政然腿摔坏了,二柱子放下往日旧怨了,拉出驴车去帮忙。
他赶着驴车送他们去县城。
陆仙娥留在家里看孩子,田小菊和杨苏苏跟在车上帮忙照顾伤员。
到了县城医院,陆政然被转到急诊室。
在里面待了六七个小时才被推出来。
田小菊心疼死了。
陆政然是在一阵钻心刺骨,仿佛有无数烧红钢针在骨头缝里搅动的剧痛中醒来的。
他浑身滚烫,喉咙干得像要裂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里拉风箱似的呼噜声,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着弥漫在屋里。
“水…水…”
他艰难地翕动着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嘶哑微弱。
田小菊红肿着眼睛,赶紧端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嘴边。
陆政然勉强喝了一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浑浊药味和土腥气直冲喉咙。
“呕——!”
他猛地侧头,将刚喝下去的水连同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水一起呕了出来,溅湿了被褥。
剧烈的呕吐牵扯到左腿的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儿啊!慢点!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