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觉得明月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眼下这个最漂亮的女人,深夜到了他的床前,触碰他的唇,用最柔软动听的声音哀求他。
栓子的心顿时就软了,但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轻声问,“明月,你真的会做我媳妇吗?”
谢霆舟毫不迟疑点头,“会。”
等她联系上叶晚棠,另有栖身之处,她会送这对母子下地狱,届时,她会给他烧个叫明月的纸人。
而她是谢瑾瑶。
栓子不知谢瑾瑶心思,有些脸热道,“那你可否亲我一下,就一下。
你太好看了,还识字,又认识皇庄里的贵人,我怕你看不上我。
亲了我,你就是我的媳妇儿,我马上给你纸。”
栓子听说富贵人家的姑娘,最是在意名节,就是落水被人救了,也只能嫁给对方。
他看的出来眼前的姑娘,出身定也不差。
她虽落魄,但举止和村里的姑娘们不一样。
淳朴的后生,只能想到用这种法子留下姑娘
谢瑾瑶眸底有一丝嫌恶,但她想也没想地亲了上去,“栓子哥,我和家人从青州来京城投奔亲戚,路上遭遇山匪。
家人用命护我逃离,这一路来,我吃了许多苦,却只遇到你和大娘两个好人,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们的恩情。”
待你们死后,我会给你们一副体面的棺椁,让你们入土为安。
后生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发烫,他的脸一定很红。
不想叫心仪的姑娘看了笑话,他仓皇起身,“你……你等着,我……我这就给你拿纸。”
纸笔锁在床底的箱子里,被他一股脑全给了谢瑾瑶。
想到她要纸笔,定是和白日一样写字,后生又小心翼翼跑到隔壁房间,将家里唯一的一盏灯拿了来,点亮。
“明月,给,嘿嘿。”
在谢瑾瑶旁边坐下,看着一个个娟秀的字从她笔下而出,栓子满眼都是爱慕。
“明月,你太厉害了,写得这么好看,方方正正,我看我们村里秀才的字,都不及你的好看。
秀才的字写得跟田里的乱草似的,全是鬼画符的线条。
秀才儿子的字也不好看,被挤扁了一样,像吃不饱的瘦麻杆,还是我媳妇儿厉害,我虽不识字,但瞧着就很好看……”
他压着气音,叽叽喳喳,叫谢瑾瑶很烦躁。
她压下脾气解释,“栓子哥,我这个叫楷体,你说的秀才写的应是草书,至于他儿子写的当是隶书。
字体不一样,无关好坏,你也知我脑子伤了,有些事想不起来,我怕往后会忘的更多,所以想将一些重要事记下来。
栓子哥,你同我说话,我就不能专心记录了,你明日也还要干活,若叫大娘知道我影响你休息,怕是要不喜我了。”
娘不喜欢明月,那可不行。
他们婆媳可是要处半辈子的,后生闻言,忙捂住自己的嘴。
乖乖躺回床上,眼睛却舍不得移开。
谢瑾瑶终于得了安静,但被他盯着,还是无法静心,只得换个位置,用背对着他。
这才提笔,“谢乃储,慕桢为其杀身成魔,叶为假,储杀之,宁王死,云王残,帝薨,后扶宗室子为帝……”
写着写着,谢瑾瑶的面色渐渐阴沉。
记忆里,太子顶替谢霆舟的身份,掌控边境,却为了叶桢杀回京城。
而叶桢才是叶惊鸿真正的女儿。
太子不仅替她拿回身份,还报复了所有对叶桢不好之人。
叶晚棠被砍成人彘,叶正卿夫妇千刀万剐,忠勇侯府,除了忠勇侯和远在青州的祖母,无一不落难。
不,她想起来了,老夫人也遭了难。
因为太子为报母亲害叶桢之仇,将母亲与付江的事翻了出来。
与之一并翻出的,还有祖母与付江的关系。
她和哥哥还有澜弟的身份亦被抖落出来,太子杀了母亲和哥哥,忠勇侯容不下祖母和澜弟。
就连她这个外嫁的女儿,亦没逃过太子报复。
彼时,她已是高门当家主母,可那自卸储君身份的疯子,竟将她丢进蛇窝活活被吓死。
他说,“你不冤,叶桢桢寡居侯府那些年,你没少欺负她,柳氏与谢云舟害她时,你亦是参与者。
是你买通外人胡乱传她谣言,是你告知叶晚棠,饮月等人的出现。”
忆起此,那种被蛇缠身的感觉,让谢瑾瑶浑身一抖,她紧紧握住笔。
她咬牙低语,“昭临!”
这一世和记忆里很不一样,变化就从叶桢受猫刑那晚开始。
叶桢没被困住,反而哥哥死了,她回了京城,与之一起回来的还有昭临太子。
之后,他们母子再无安宁,她被送去女奴所,母亲和付江的事被提前曝光,母亲,付江、祖母,澜弟,他们都死了。
王氏也死了,叶晚棠再无前世风光,昭临前世做的事,这一世都提前了。
难道,他也有前世记忆?
所以这一世,才提前回京护在叶桢身边?
不,不对。
前世可是太子查到叶桢身份的,若他有前世记忆,定早就揭穿叶晚棠了。
可现在叶晚棠虽受挫折,人还活着,眼下还成了宁王妃。
那就是叶桢。
是了,定是叶桢。
叶桢前世被关多年,对外头的事知之甚少,太子赶回来前,她又死了,所以,她没有叶晚棠是冒牌货的证据。
所以,她只能在侯府折腾,却对叶家无能为力。
谢瑾瑶笑了。
老天还是眷顾她的,她比叶桢知道的,多得多。
她低头,将关于叶桢调包证据的一行字,正反面全部涂黑到完全看不出一点痕迹。
这是叶晚棠害怕的东西。
同样也是叶桢和昭临想要的,她不能写出来,但会牢记在骨血里。
这一世,她定要提前杀了昭临,将叶桢亦丢进蛇窟。
床上的后生熬不住,鼾声再度响起。
谢瑾瑶搁了笔,吹干纸上墨迹,叠起来,在栓子屋里寻了点油纸将纸包住,熄灯出了屋。
她来到院子里,四处看了看,最终将那纸埋在了院墙根。
若有一日,她记不清了,便可拿出来看看。
弄完一切,外头已彻底漆黑。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很快就天亮了。
她的人生至暗时刻,也会很快过去的。
叶晚棠若今日再不来,她就该找下一位了。
有了主意,谢瑾瑶的心安定了几分,她回到炕上,闭上眼入睡。
栓子娘说得对,她得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不管接下来做什么,她得先保证自己的康健。
在她传出均匀的呼吸后,叶桢和谢霆舟挖出了那纸。
两人将纸上内容熟记于心后,又将纸放回原位。
回到皇庄,叶桢将默记的内容复刻了出来,担心有遗漏,便交给谢霆舟检查。
谢霆舟看了看,“无错。”
叶桢舒出一口气,“信上内容与我上次入梦有重合之处,她竟也……”
重生了?
若不是经历过,叶桢真难相信,这世间竟有这么多重生之人。
可她的重生是谢霆舟多年不放弃,还有父母共献,谢瑾瑶为人歹毒,凭什么?
叶桢忍不住抬头看天。
还是这天漏成筛子了?
谢霆舟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我倒觉她与你不同,应该只是想起一些记忆。”
若真经历过一世,怎会担心记不住,且看她提笔记录时,是有迟疑的。
叶桢想到梦里,谢霆舟为复活她受的苦,嘀咕,“就算如此,亦不公平。”
谢霆舟视线落在纸上,“于我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平白得了不少消息,而被她涂抹的那一处,只要盯紧谢瑾瑶,迟早会知道。
他叫来了皇庄管事。
将谢瑾瑶给叶晚棠的信递给他,“把信还回去,将叶晚棠入冷宫的事告知他。”
他想看看,谢瑾瑶下一步会如何走。
邢泽刚带着管事离开,忠勇侯便来了。
见谢霆舟在叶桢屋里,两人还是昨日衣裳,顿时黑了脸。
“混小子,滚回你自己房间,别乱打搅我女儿。”
谢霆舟本还想和叶桢说说纸上内容,但眼下是说不成了,摸了摸鼻子,走了。
忠勇侯心中敞亮,果然,做岳丈和做父亲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看向叶桢时,慈爱多了,“那人心眼多,你不能太老实。”
女儿家总是容易吃亏的。
叶桢没提两人出去的事,因若提就要说些谢瑾瑶恢复前世记忆,甚至她重生的事,非一两句说清,她索性点了点头。
“父亲寻我可是有事?”
否则不会一大早过来的。
忠勇侯,“隔壁听兰居人多,住得有些挤,相国大夫人想问,能不能让她孙女来咱们这院子?”
相国大夫人,那不就是李承海的对头么?
叶桢眼眸亮了亮,“行啊。”
她正愁没机会接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