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气息伴随着浓重的土腥味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三人。脚下的石阶陡峭湿滑，向下延伸进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身后，庙门被撞碎的巨响、追兵凶狠的呼喝和火把晃动的光影，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喧嚣，被那无声合拢的青苔石板彻底隔绝。
“快…往下！”沈知意急促的声音在狭小的通道里带着回音，她紧挨着陆云袖，冰凉的手死死攥着陆云袖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陆云袖右臂紧紧夹着昏迷的阿福，左肩伤口被阴冷的空气刺得阵阵抽痛，蚀心蛊带来的寒意在这地底深处仿佛更加浓烈。她强忍着不适，凭着过人的夜视能力，勉强分辨着脚下湿滑的台阶，一步步向下挪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阿福沉重的身体和她自身的虚弱，让她如同背负着山岳。
通道并不长，很快便到了尽头。脚下不再是石阶，而是冰冷刺骨、深可及膝的积水！水流极其缓慢，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淤泥和某种腐朽气息的味道。
“是…地下暗河？”陆云袖喘息着，声音在空旷的地下水道里回荡。
“嗯…”沈知意喘息着应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她没有立刻前行，而是再次打开了怀中的乌木盒。那最后一片淡金色的叶片，被她小心地覆盖在自己胸口——冰蚕蛊的寒意在这阴冷潮湿的地底似乎又开始蠢动。
借着乌木盒内里衬某种微弱反光的材质（陆云袖这才注意到那衬里似是一种打磨光滑的深色矿石），以及她自身超越常人的微弱视力，沈知意急切地四下张望。她的目光如同最灵敏的探测器，扫过湿漉漉、布满滑腻青苔的岩石洞壁。
“在那里！”她猛地指向左侧洞壁靠近水面的位置。陆云袖凝神看去，只见一片斑驳的青苔之下，隐约可见一个刻痕——依旧是那个火焰飞鸟的印记！只是比庙中石板上的更加模糊，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
沈知意毫不犹豫，再次取出那卷所剩无几的极细金丝。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熟练，几乎不用思考，手指如同穿花蝴蝶，极其迅速地将金丝缠绕在印记几个特定的、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微小凸起上。
“嗡……”
熟悉的、轻微的蜂鸣震动感再次传来！这一次，声音似乎更加沉闷，仿佛来自水底深处。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如同巨石摩擦的“隆隆”声，在三人前方不远处的暗河水道中响起！浑浊的水面开始剧烈翻涌，冒起大串的气泡！在陆云袖震惊的目光中，前方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岩石洞壁，竟然缓缓向一侧滑动，露出一个仅容小舟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强的水流裹挟着冰冷刺骨的空气，从洞口内涌出！
“走！”沈知意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陆云袖不及细想，夹紧阿福，搀扶着沈知意，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冰冷的积水，朝着那刚刚开启的幽深洞口艰难挪去。
就在三人刚刚踏入那新洞口的瞬间！
“轰隆！！！”
身后，通往庙宇的石阶通道口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地下空间都为之震颤！无数碎石和泥沙从头顶簌簌落下！伴随着巨响的，是追兵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惊叫！
“塌了！通道塌了！”
“快退！退出去！”
“妈的！被堵死了！”
陆云袖猛地回头，只见他们来时的通道入口处，烟尘弥漫，巨大的石块混杂着泥土轰然砸落，将入口彻底封死！巨大的冲击波卷起浑浊的水浪，冲击着他们的后背！
是机关！沈知意启动新通道的同时，也触发了自毁机关，彻底断绝了追兵之路！
陆云袖心中骇然！这看似柔弱、甚至有些痴傻的少女，竟能如此精准地操控这深埋地底的恐怖机关？她对这“归义楼”的秘道，究竟了解多少？！
“快…”沈知意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显然启动这大型机关对她的消耗极大，“这里…不能久留…水…水会灌进来…”
陆云袖心中一凛！果然，随着后方通道被彻底封死，原本缓慢流动的暗河水仿佛找到了压力的宣泄口，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上涨！冰冷的积水很快没过了三人的腰腹！
她不敢再停留，奋力夹紧阿福，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沈知意，在越来越深、越来越湍急的冰冷水流中，朝着前方未知的黑暗深处挣扎前行！
新开启的这条水道异常狭窄低矮，洞顶的钟乳石狰狞地垂下，如同无数窥探的兽牙。水流湍急冰冷，裹挟着泥沙和碎石，冲刷着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陆云袖左肩的伤口被脏水浸泡，剧痛钻心，蚀心蛊的阴寒感更甚。阿福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沈知意则紧咬着下唇，脸色青白交替，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不知在冰冷刺骨的急流中挣扎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并非阳光，而是一种惨淡的、如同磷火般的幽绿色光芒！
水流也变得更加湍急，隐隐传来轰鸣的水声！
“前面…有出口…”沈知意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丝希望。
陆云袖精神一振，奋力向前。转过一个狭窄的弯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出现在眼前。洞壁高耸，布满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而在溶洞中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漆黑旋涡！那幽绿色的光芒，正是从漩涡中心深处透出，将整个溶洞映照得一片惨绿，如同幽冥鬼域！
更为恐怖的是，他们所在的这条水道，正是汇入这巨大旋涡的入口！湍急的水流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拖拽着，疯狂地涌向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
“不好！是地下暗河的泄口！”陆云袖脸色剧变！一旦被卷入那恐怖的旋涡，必死无疑！
“看…那边！”沈知意喘息着，用尽力气指向旋涡左侧，靠近洞壁的边缘！
在惨绿的磷光映照下，陆云袖看见那里并非光滑的石壁，而是人工开凿的痕迹！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栈道，如同悬在深渊边缘的细线，紧贴着陡峭湿滑的洞壁，一路向上延伸！栈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更高处的洞口！洞口边缘，同样刻着一个模糊的火焰飞鸟印记！
那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想要到达那条栈道，就必须在湍急的水流中，逆着被漩涡吸扯的巨力，横渡近十丈的距离！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他们还带着一个重伤昏迷的阿福！
身后的水流越来越急，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们的身体，一步步滑向那吞噬一切的漆黑旋涡！冰冷的死亡气息，从未如此清晰地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沈知意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栈道入口，又看了看身后令人绝望的旋涡，最后目光落在陆云袖几乎力竭却依旧死死夹着阿福的身影上。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毅然决然的牺牲！
她猛地从陆云袖的搀扶中挣脱！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一直紧抱在怀中的乌木盒，狠狠塞进了陆云袖的怀里！
“拿着！带他…走！”沈知意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在旋涡的轰鸣中几乎难以听清。她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凄然却又无比坚定的笑容，仿佛瞬间卸下了所有重担。
话音未落，她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竟然主动将自己投入了那更加湍急、直冲漩涡中心的水流之中！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
“不——！”陆云袖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她万万没想到，沈知意竟会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用自己作为诱饵，吸引旋涡的吸力，为她和阿福争取那渺茫的横渡机会！
少女那苍白的身影在惨绿的磷光中，如同断翅的蝴蝶，被狂暴的水流裹挟着，瞬间冲向了漩涡的边缘！
“沈姑娘！”陆云袖的心如同被利刃狠狠剜去！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痛苦和蚀心蛊的寒意！她死死盯着沈知意被水流吞噬的方向，又看了看怀中气息奄奄的阿福，目光最后落在那条悬于深渊之上的栈道！
没有时间犹豫！沈知意用命换来的机会，绝不能辜负！
“啊——！”陆云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丹田深处，那本已枯竭的气海，竟在极致的悲痛和愤怒催逼下，硬生生榨出最后一丝、带着毁灭气息的真气！
她右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铁箍般死死夹住阿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借着脚下猛蹬一块突出岩石的反冲之力，迎着狂暴的水流和漩涡恐怖的吸力，朝着左侧洞壁的栈道方向，亡命般斜冲而去！
冰冷湍急的水流如同无数重锤，疯狂地撞击着她的身体！巨大的吸力撕扯着她的双腿，仿佛要将她拖入深渊！左肩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水流！蚀心蛊带来的寒意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神智！
但她眼中只有那条栈道！只有沈知意消失在旋涡边缘那绝望而决绝的身影！
“给我——过去！”陆云袖心中怒吼，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仇恨与悲痛，都凝聚在这不顾一切的冲刺上！
十丈！八丈！五丈！
身体越来越沉重，力量飞速流逝，冰冷的旋涡仿佛已经触及了她的脚踝！
三丈！两丈！
栈道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那湿滑岩石上深刻的纹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从漩涡方向传来！
陆云袖眼角余光惊鸿一瞥！
只见那恐怖的旋涡边缘，一道苍白的身影竟奇迹般地被一股更加湍急的、从旋涡底部反冲上来的暗流猛地抛了出来！如同被无形巨手甩出一般，狠狠撞向栈道下方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
是沈知意！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瞬间昏死过去，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软软地挂在岩石边缘，半身浸在冰冷的水里，眼看就要再次滑落！
“沈姑娘！”希望与绝望在陆云袖心中瞬间转换！她的身体也在这心神剧震之下，力道一泄！
完了！
陆云袖心中一片冰凉。她离栈道只剩最后一步之遥，但力量已尽，身体被旋涡吸力拉扯着，开始无可挽回地向下沉去！怀中的阿福，眼看就要脱手！
就在这时——
一道极其黯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生命律动的幽蓝光芒，猛地从她怀中那被塞入的乌木盒缝隙中透出！
那光芒极其微弱，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瞬间刺破了陆云袖被绝望和剧痛笼罩的黑暗意识！
几乎是同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九天鹤唳，毫无征兆地从栈道上方那高处的洞口内激射而出！
一道凝练到极致、撕裂黑暗的青色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