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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到县政府家属楼的三楼,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一个年轻女人给我开了门,我知道王雁书的女儿还在上初中,所以我又确认了一下门牌号,怕走错了人家。

她微微笑了一笑,热情地说:“你好,是关宏军吧,王局长伉俪正在厨房给你准备大餐呢。所以只有我来开门了。”

我报以微笑,说:“你好,我还以为走错了。”

她帮我接过礼品,把我让进屋内。

王雁书夫妇二人闻声也从厨房出来,王雁书介绍到:“这是许绍嘉,我当家的。党校老学究,爱辩论,还容易给人挖坑,请小关同志提防。”

许绍嘉哈哈大笑,和我握了握手,调侃道:“别听王大局长瞎说,我不当家,我是家庭妇男,负责她的后勤保障工作。”

这夫妻二人开口就是玩笑,我也放松下来,不住地点头。

王雁书又介绍给我开门这位女士:“这位美眉叫朱清婉,是我邻居,今天专门负责陪同你。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才更有话题。”

朱清婉,这个名字倒很雅致,我想起了《诗经》里的一名话“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她的人也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婉约、清新动人。

我当然也明白了,王雁书这是想做个红娘,为我和她牵线。

这顿饭是不是丰盛我已经记不清了,我自知酒量有限,只陪许校长喝了一杯酒。

我的记忆主要是集中在对她的认识上。在席间,我了解到她也是单身,也曾离过婚,但她没有生儿育女。

她是一名音乐老师,酷爱古典音乐。

整个过程中,她话虽不多,但谈吐风雅,毫不拘束,显得知书达礼。

饭后,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和许校长谈了一会儿已经结束的非典疫情,又交流了对就业和社会保障的看法。

谈得正投机,王雁书用臂肘碰了碰许绍嘉:“家里勿谈国事,别冷落了清婉妹妹。”

许校长当然知趣,忙哈哈笑道:“对呀,看看我,一直缠着宏军胡侃。忘了还有两位美女在侧,失礼了。”

他的话让我脸瞬间红了起来,侧眼看了看在一边坐着的朱清婉,她笑岑岑地看着我,竟然没有害羞。

最后,在王雁书夫妇的坚持下,由朱清婉送我回宿舍。

这段路不远,所以我和她走得很慢,甚至是走两步停一会儿。

她说:“王姐盛情难却,意图你知道吧?”

我点头,看着她的眼睛,我禁不住想起了周欣彤。

她和她都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看我发呆,不仅笑着说:“你经常这么露骨地看女人吗?”

我立即凝心收神,尴尬地回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她撇了撇嘴,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但却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意思,只是说道:“你是看着我,想起了别的女人了吧。”

我像被她扒光了衣服,实在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她接着说:“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是一种心理映射,我们都是有过经历的人,我不觉得难堪,你紧张什么?”

我说:“我这个人不太能处理好情感问题,可以说一团糟。”

她抿嘴笑了笑,揶揄地说:“我怎么没听出你反思的味道,倒好像是在炫耀。”

我有了一种压迫感,面对这种可以敏锐洞悉我思想活动的女人,我甘拜下风。

于是,我停住脚步要和她道别。话还没说出口,她敛住笑容,问我:“我怎么去回复王姐呢?说你没有相中我?这样会不会影响你们上下级关系?你如果有顾虑,我也可以说是我没看中你。”

我不能总处于被动,马上反击道:“坦诚地说,你到底看没看中我呢?这和怎么回复王雁书关系不大。”

她被我的反戈一击搞得有点措手不及,我也第一次看到她的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红润。

“我想给你一点时间,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彼此可以加深了解。”

我心中激荡起一层层涟漪,仿佛与她身上散发出的磁力产生了共振。

我和她心领神会的相视一笑,就这样我和她开始了交往。

王雁书曾经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过一句话:“宏军,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只是给你们两个人搭了个桥,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还是要服从于你们的内心真实感受。不要被外力干扰。”

不久,王雁书把我从乡镇企业科调到办公室,专门负责文字综合。

这份工作让我立刻忙了起来,加班成了常态。

而朱清婉往往会到办公室给我送饭,开心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掉她做的饭菜。

然后,静悄悄地陪着我直到完成工作。

这成了我和她最惬意、最愉悦的独处时光。

我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不禁会问:“你这么陪着我不会无聊吗?”

她反问我:“你感觉我无聊了吗?”

我们又会相视一笑。

我夸她菜做得真好吃,她说愿意给我做一辈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不能再无动于衷,想推动我们的关系进一步发展。

我把我离婚的前前后后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她并没有惊讶,只是说听过家具城刘芸的风流韵事,没想到我就是这起丑闻的男主角。

她问我想不想儿子,我说当然想,偶尔也回去看看他。

她忽然变得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到了她家楼下,她邀请我去楼上坐一坐。

我就第一次到了她的家里。

她给我了一杯沏茶,坐到我的对面。

然后如我预期的那样,她对我敞开了心扉。

“我是因为无法生孩子才离婚的。”

她平静地看着我,但我猜她心里肯定不会波澜不惊。毕竟这是隐私,也是伤痛。

我没感到特别意外,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说:“我也没再要一个孩子的意愿和打算。”

她的眼里蓦然闪现出一丝光芒,款款地看着我,眸光里溢满了柔情。

她说:“你喜欢古典音乐吗?”

我说:“还好,我是个门外汉。”

她说:“我给你弹一首《六月船歌》吧。”

她坐到钢琴旁,用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弹奏起柴可夫斯基《四季》套曲中的《六月船歌》。

她专注地沉浸在演奏之中,身姿起起伏伏,指尖飞快的在琴键上滑走,像灵活优雅的舞者在音符上跳着华尔兹。

钢琴传出的旋律优美抒情,节奏平稳,略感摇曳。

我附庸风雅地闭上双眼,心情渐渐舒缓起来 。

她没有弹奏全曲,琴音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睛,看见她侧身含笑看着我。

“好久不弹了,有些生疏了。”

我说:“弹得很好,可为什么不弹完?”

她指指手表,意思是说时间不早了,不想打扰邻居。

她说:“音乐是一种用耳聆听,用心感受的艺术。随感而动,千人千面,没有门外汉。”

我颔首,认可她的说法。

我在她柔情似水的注视下告辞。

盛夏的夜晚,远处昆虫在草丛里浅唱低吟,宛若天籁。

我心情出奇的好。

两个月后,王雁书问我和朱清婉关系进展如何。

我说我们俩人彼此有接纳对方的意愿,但不知道卡在什么地方,关系不温不火。

王雁书生气地数落我,说我表面看着聪明,实际是蠢得要命,这层窗户纸还要女方来点破吗?

我愕然地看着王雁书,发现幸好她是一个相对成功的职业女性,如果把她放在社会上,她这张损人的嘴也不知道要造多少业。

她训我说:“你看我干嘛?我说你你还不服气是不是?都是过来人了,就不会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攻城拔寨吗?”

我心里想她朱清婉是一个清澈见底的知性女性,又不是一个摄魂夺魄的勾人女人,我怎么下得了手辣手摧花呢。

最后,王雁书实在是不想和我打哑谜,对我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宏军,这不仅是你再组建家庭这么简单的问题,这也事关你的前途命运。你知道朱清婉的爸爸是谁吗?”

我摇摇头,因为朱清婉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她的家人。

王雁书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要是让你干情报工作,革命就会在漫漫的黑夜里摸索着前进。我今天就不妨告诉你,她父亲就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朱江。”

我哑然失笑,但却作出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

王雁书看着我夸张的表情,问我:“你真得一点都不知道?”

我虽然不敢肯定,但心里早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能住在县政府家属楼里的人当然不会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最少也得科级以上好吗!

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放着一本《全县党政机关事业单位主要负责人通信薄》,只要有空闲,我就会反复琢磨这个关系网。

全县正科级以上单位负责人姓朱的也就三、四个,用年龄排除法,就后剩下的也只有这个组织部长朱江。

她王雁书不挑明,她朱清婉遮遮掩掩,就以为我自己不会分析判断吗。

但我执意要演下去,于是我说:“这么大个官,我看还是算了吧。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我可不是趋炎附势,攀龙附凤的人。”

王雁书瞪着我,气哼哼地说:“关宏军,你别和我说屁话!“

她指着我的鼻子教训道:”你脑子烧坏了吧,不要太幼稚好嘛。无论古今中外,这裙带关系都是权力向上的阶梯。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向上爬,只要你还想着为老百姓干点好事实事,那也就算你还有良心。”

我心里鄙视她,她这是通过撮合我和朱清婉,借机拉近与组织部长大人的关系。这也是她一心向上爬的手段。

但我不能明说呀,我像虚心受教的小学生,在她面前唯唯诺诺,蒙混了过去。

又过了两天,王雁书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

她用严肃的目光瞪着我,让我不寒而栗,不知道自己哪项工作又没达到她的要求。

挨训总是难免的,但这次却不是因为工作。

她问我:“关宏军,你隐藏得挺深。真没想到,你的私人生活这么糜烂。”

她这么说,我当然不爱听了,我说:“乱是乱了点,但也没达到糜烂的程度呀。”

她说:“你还狡辩,我问你家具城那个女老板是怎么回事?”

我说:“是朱清婉告诉你的?”

她说:“什么?你已经和清婉说过了,你倒真坦诚。”

我说:“做过了就敢承认。”

她把茶杯往办公桌上一墩,厉声说道:“你和清婉这件事推进不下去了,她父亲公开反对了。你的前丈母娘给组织部写了一封告密信,把你这点丑事给抖出来了。”

我色厉内荏地说:“我考上公务员时,组织是对我进行过审查的,我又没有违反法律。”

她抓起茶杯想扔到我身上,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情绪,只是愤愤的说:“关宏军,你不是放屁吗!这是组织审查吗?这是你未来岳父审查。幸好这封信直接到了朱部长的手里,否则真是一点回旋余地没有了。”

我嬉皮笑脸地说:“王局,我之前始终以为你是一个爱护下属、关心群众、平易近人、作风正派的领导,没想到你现在火气越来越大,有点蛮不讲理了。”

她憋不住笑出声来,又指着我鼻子说:“关宏军,你是蹬鼻子上脸了。你是不是看我是个女的,就以为我好欺侮。”

我回身瞅了一眼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低声说道:“姐,我可从来没拿你当外人,咱们俩现在可是关起门来说自家人的话。你说我和清婉这件事还有得补救吗?”

她连看都懒得看我,把目光投向窗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道:“也不是一点补救措施没有,关键还得看你和清婉的关系到没到朱部长无法挽回的程度。”

我一拍她的办公桌,斩钉截铁地表态:“我准备向朱部长负荆请罪,成与不成的全看造化了。”

她吓了一跳,刚要发作,我就接着说:“姐你说得对,这不是婚姻这么简单的事,这是关乎我前途命运的大事。我不能等闲视之,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无奈的摇摇头,恨恨地说道:“关宏军,你就作吧,我现在是里外不是人。朱部长对我没有严格把关这件事相当有看法。也难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毕竟清婉原来那段婚姻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可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

我双腿并拢,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一字一句的说:“请组织放心,就算赴汤蹈火,我也向着既定目标奋勇前进。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会爬坡过坎,达到胜利的彼岸。”

她冷冷地扔出一句:“我就等着看你丢盔卸甲的样子了,你以为朱部长像我这么好对付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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