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卢肃在上谷郡的官道上接到了师乐安，一见面老卢便说道：“王妃，前方的积水很深，马车过不去。”
师乐安果断道：“备马。”
泄洪区第一次用，若是真的开闸放水，会涉及到转移百姓等一系列事情，这时候一定得有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在。
卢肃轻叹一声，随即高声道：“来人，给王妃穿上蓑衣，牵马来！”
看到师乐安准备上马，小圆急了：“姑娘，等等我！老卢，我也要跟着姑娘一起！”
师乐安转头看了小圆一眼，笑道：“圆圆，前方积水，你别跟着了。你先去官驿住着，等雨过了再来。”
饶是小圆急得快要落泪了，也只能看着她家姑娘的背影消失在雨夜中。
骑马的速度快，就是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生疼，积了水的官道视线并不分明，将士们手中的灯笼只能照亮前方几尺的道路。
饶是狂风骤雨，也没能阻止师乐安他们的脚步。黎明之前，众人终于到了水库上。
刚下马，师乐安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到了官差们所在的观察站中：“水位如何了？！”
观察站窗口正对着水库水位坝线，一眼看去，水面已经贴近了红色的警戒线。风卷着水时不时冲击着警戒线，让人心惊胆战。
师乐安见状吩咐道：“还等什么，立刻开闸放水！”
说完这话后，在场的官员们竟然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回应师乐安。
师乐安眉头一皱，环视一圈后，发现河堤都督于志勇竟然不在现场。她疑惑问道：：“于大人呢？”
幽州的河堤都督于志勇有着丰富的治水经验，他在朝为官时，曾经被恒帝任命为巡河使者到大景各郡县治水。若不是因为丁忧，他也不会辞官回到幽州。
谢昭他们知晓幽州苦水患久矣，因而去年就找到了于志勇，让他帮忙治理幽州水患。
一年来，于志勇兢兢业业，确实做出了不少成绩，这也是谢昭和师乐安愿意将水库泄洪的事交给他办的原因。
此时此刻，于志勇应该坚守在此，而现在他却不见了？
听到师乐安的问话，数十名治水的官员和值守水库的官差把头压得更低了。
看着一排黑压压的脑袋，师乐安压下怒气沉声道：“有事说事，跪下沉默不语，本王怎会知晓前因后果？！”
情急之下，师乐安不小心嘴瓢了。不过此刻她正在蹿火，哪怕发现了自己的小错误，也不会刻意纠正。
“郑伯文，你来说！”受够了官员们沉默不语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师乐安直接点名，“你跟着于大人治水至今，你来告诉我，于大人去那里了？你们又在等什么？想要亲眼看着水库决堤，水淹好几个郡县的场面吗？！”
被点名的郑伯文低垂着头颅，声音不忍道：“回禀王妃，于大人去了泄洪区，想要带走他的母亲。”
话音落下后，卢肃眼睛一瞪：“荒谬！我不是已经派出人手提前帮忙疏散百姓了吗？于大人的母亲怎么还会在泄洪区？还需要于大人亲自去带？！”
郑伯文小声道：“回禀卢将军，其他百姓已经撤走，唯独于大人的母亲死守着家园不愿离开。先前于大人去过三次，都没能将她带出来。”
“这一次，于大人离开之前对我们说， 让我们不要等了，水超过警戒线后直接开闸。他说他是个不孝子，亲手将自己的家园圈成了泄洪区，母亲怨恨他也是应该的。他愿意陪着母亲一同葬身水底……”
说到此处，官员们红了眼，郑伯文更是哽咽道：“他说，他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王爷王妃的信任。”
“此刻水位还没超警戒线，大家预估还有两炷香的时间就不得不开闸了……于大人他是个好官，大伙儿不想看他惨死，于是想着再等等。”
瓢泼大雨之下，水位一直在上涨。超过警戒线后，坝体受到的力量大大增加，他们脚下的水库随时有决堤的危险，到时候就连他们这群人也别想活着离开。
师乐安抓了抓打湿的头发，有些烦躁道：“于志勇的老家离水库有多远。”
郑伯文道：“不远，就在离水库最近的下坝村，站在水坝上就能看到。”
师乐安又问：“一来一回两炷香足够吗？”
郑伯文愣了一下，有些迷茫：“走路去怕是不够，骑马的话应该够。”
闻言师乐安看向了卢肃：“老卢，让将士们策马走一趟，将于志勇和他娘捆来。记住，两炷香之内一定要回来。”
将士们很快冲向了下坝村，观察站的案桌上放上了点着香的香炉，师乐安坐在案桌后，焦躁地看着香上的红点一点点往下滑。
郑伯文小心翼翼抬眼看向了师乐安，在他的印象中，端王妃是个温柔和善的人，没想到今日能看到她如此凌厉的模样。
师乐安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官员们忐忑的眼神，只是此刻她心内焦灼，没办法心平气和同他们说话。
两炷香没烧完，大坝外传来了将士们的声音：“王妃！他们回来了！”
坝体上，三名将士正策马而来，其中两人身后的马鞍上都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不等他们靠近，师乐安立刻吩咐道：“开闸！”
沉重的水闸发出了轰鸣声，如柱的暴雨下，泄洪的闸口中倾泻出了巨大的水流，整个坝体都因为水流冲击而隐隐颤动。
师乐安顶着雨水站在大坝上，目视着水流顺着西南方向的泄洪闸汹涌而去。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昏暗的光线中，师乐安看到离水库最近的村庄顷刻间就被黄色的水淹没了。
水流气势汹汹移平了村庄，向着西南方向更加广袤的泄洪区涌去，水库中的水位也随之缓缓降了下来。
官员们的心落到了实处，有几人甚至笑了出来：“太好了，赶上了。这下不用担心水库溃堤了。有了泄洪区，下游的支流压力没那么大了。”
“是啊是啊，于大人也救回来了，我可算松了一口气。”
这时将士们将于志勇和他娘放了下来，于志勇解开捆绑后老老实实跪下了，而他娘却哭喊着冲到了于志勇推搡着他，哭喊着：“你这个不孝子！！不孝子！你竟然水淹自家的祖坟，你怎么不淹死我啊！你派人捆了我来，为什么不直接一刀杀了我啊！”
师乐安清清嗓子：“来人，于志勇玩忽职守违抗命令，疏散百姓不利，置下游百姓于危险中，打二十大板。”
卢肃双手捏得咔咔响：“王妃，末将求个恩典，这二十大板请让末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