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灵堂。
原本还在哭天抢地的哀乐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浑身浴血、昂首挺立的身影,惊愕不已。
“少……少坤?”
舅舅叶临川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推开身前的椅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脚步都有些踉跄。
他双手抓住郑少坤的肩膀,上下打量,眼眶瞬间红了:
“好,好外甥,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啊!”
一旁的南老也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快步上前:“大少爷,您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老朽到了地下也没脸见夫人啊,究竟发生了什么?”
“舅舅,南老,让你们担心了。”
面对这两位真心关爱自己的长辈,郑少坤眼中的戾气稍减,露出一丝温色,
“这其中的凶险,稍后我再与你们细谈。现在,我得先处理点家务事。”
他看向郑家主郑秉文和那位依旧风韵犹存,甚至可谓美艳的继母。
此时,郑家主郑秉文和继母也终于回过神来。
两人隐晦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望与阴沉。
这小子,命怎么这么大?
派了那么多人,都是高手,竟然还能让他活着回来?
不过,到底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狐狸,郑秉文脸上的表情瞬间转换,换上了一副惊喜交加、甚至有些责怪的慈父模样。
他站起身,假惺惺地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快步走下来:
“少坤,我的儿!你既然没死,为何不早点传信回来?害得为父和你母亲以为你死了,为你哭得肝肠寸断,连灵堂都搭起来了!”
继母也拿着手帕捂着脸,装模作样地哭道:“是啊少坤,你这孩子真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郑秉文走到近前,目光厌恶地扫了一眼地上那颗血肉模糊、被头发遮住了大半面容的头颅。
他并没有认出那是谁,只当是郑少坤在路上杀的什么仇家或者劫匪。
于是,他板起脸,摆出一副家主的威严,训斥道:
“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去洗漱更衣,把你这一身血气洗洗!还有,把这晦气的东西带回来做什么?这是灵堂,不是你耍威风的地方!
来人,还不快把这脏东西丢出去,看着晦气!”
几个下人闻言,连忙就要上前去捡那颗人头。
“慢着!”
郑少坤冷喝一声。
他看着那一脸威严,慈祥作假的父亲,冷冷一笑:
“父亲,您还是先看清楚这颗头颅是谁的,再决定要不要拿去喂狗吧。”
“混账!不管是谁的,也不能……”
郑秉文正要发怒,一旁的继母却因为离得近,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熟悉的眉眼,那惊恐定格的神情……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灵堂。
继母疯了一样扑过去,捧起那颗人头,颤抖着手拨开乱发。
当郑云那张惨白的脸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时,她两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云儿!我的云儿啊!你……你怎么……啊啊啊!”
继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随后,她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状若疯癫地冲向郑少坤,挥舞着尖利的指甲,就要去抓他的脸。
“你杀了我的儿子!你这个畜生!我要你偿命!”
“贱人,滚!”
郑少坤面无表情,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抬手猛地一推。
“砰!”
继母直接被推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郑秉文脚边,狼狈不堪。
这一变故,彻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郑秉文低头看着脚边那颗,属于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的头颅.
他瞳孔剧烈收缩,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云儿……”
他颤抖着蹲下身,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颗人头,随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郑少坤,双眼通红,咆哮道:
“畜生!他是你亲弟弟啊!你……你为何要杀他?”
“亲弟弟?”
郑少坤冷笑一声,目光环视四周震惊的族老,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父亲,您问我为什么杀他?
那您怎么不问问,您的好儿子郑云,带着三叔公,还有十几位江湖顶尖高手,在城外二十里的官道上,埋伏截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他大哥?”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一众族老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震惊与骇然。
郑云带着三叔公去截杀郑少坤?
这就是同室操戈啊!
“不可能!”郑秉文下意识地反驳,脸色铁青,“云儿温文尔雅,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还有你三叔公,他是家族底蕴,而且和云儿并不亲近,怎么可能跟着胡闹?”
“不可能?”
郑少坤嗤笑一声,指着地上的头颅,语气森然:
“人头都在这儿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实话告诉您,不仅仅是郑云,三叔公,还有那些所谓的高手,现在都已经变成了城外的孤魂野鬼!”
“他们想杀我,技不如人,被我反杀了,就这么简单!”
灵堂内瞬间鸦雀无声,只有继母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所有人,都被郑少坤这狠辣的手段,和惊人的战绩给震住了。
反杀三叔公?
那可是小宗师啊!
郑少坤凭什么?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一直站在郑少坤身后、神色淡然的陆景。
难道……是此人?
郑少坤没理会众人的猜测,他上前一步,逼视着郑秉文,语气咄咄逼人:
“父亲,三叔公乃是家族底蕴,地位尊崇。郑云不过是个刚认回来的私生子,他何德何能,能调动三叔公和那么多高手去围杀我这个嫡长子?
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权限?
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这件事,我一定会好好调查清楚!我倒要看看,这郑家,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郑秉文被儿子这凌厉的目光,给逼得后退了半步,脸色难看至极,眼神闪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好一个私生子!”
一旁的叶临川终于听明白了,勃然大怒。
他猛地转过身,怒视着郑秉文,身上爆发出强大的气势:
“郑秉文,虎毒尚且不食子!
少坤是你亡妻留下的唯一骨血,是郑家的嫡长子!你竟然纵容那个外室子去截杀他?
你是不是早就想让少坤死,好给那个野种腾位置?”
“我……我没有!此事我毫不知情!”
郑秉文脸色涨红,连忙狡辩,“定是那逆子背着我做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毫不知情?”
叶临川冷笑连连,“三叔公离府,调动那么多高手,你会不知道?郑秉文,你当我们叶家是傻子吗?”
眼看局面即将失控,郑少坤却忽然摆了摆手,拦住了暴怒的舅舅。
“舅舅,不必与他多费口舌。”
郑少坤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那眼神中再无半点父子温情,只有无尽的冷漠。
“既然郑云已经死了,三叔公也死了。那么现在……”
他张开双臂,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族老,声音霸道而自信:
“我,郑少坤,就是郑家唯一的、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谁赞成?谁反对?”
众族老面面相觑,看着地上的那颗人头,再看看郑少坤身后,那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和强势的叶家舅舅,纷纷低下了头,无人敢发一言。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郑云既然输了,那就输掉了一切。
“很好。”
郑少坤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兄弟,舅舅,南老,咱们走。这里晦气,换个地方说话。”
说完,他看都不看郑秉文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陆景笑了笑,双手插兜,悠闲地跟在后面。
叶临川狠狠瞪了郑秉文一眼,也带着人跟了上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
灵堂内,那压抑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老爷,你要给云儿报仇啊!”
继母从地上爬起来,披头散发地扑到郑秉文怀里,哭喊道,“那个小畜生杀了云儿,他杀了我们的儿子啊,你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够了!”
郑秉文猛地一把甩开她,力道之大,直接将她甩了个踉跄。
他看着地上的头颅,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报仇?
怎么报?
三叔公都死了!
那小子带回来的那个年轻人,绝对是个恐怖的高手!
而且现在叶家介入,族老们见风使舵……
郑秉文紧紧握着拳头。
他知道,大势已去。
这郑家的天,恐怕真的要变了。
郑家的偏院,一处幽静雅致的会客厅内。
茶香袅袅。
陆景随意地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玉杯。
叶临川、南老和郑少坤分坐两侧,气氛虽然凝重,却比刚才在灵堂时要轻松许多。
“舅舅,南老,这次我能捡回这条命,活着站在你们面前,全靠这位陆兄弟。”
郑少坤端起茶杯,对着陆景遥遥一敬,语气中满是感激。
“若没有他一路护持,我在北渊城的时候,恐怕就已经被南宫磊那孙子给玩死了,更别说后来李供奉,还有那一波波的截杀。”
叶临川闻言,连忙起身,对着陆景郑重抱拳:“多谢陆少侠仗义出手,救了我这不成器的外甥!
这份恩情,我叶家记下了,不知少侠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他心中暗自惊叹。
刚才在灵堂,他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也感受到了陆景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气息。
能从三叔公那种小宗师巅峰的手下把人救出来,甚至反杀,此人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在下陆长生。”
陆景放下玉杯,淡淡一笑,也没有隐瞒,“至于身份嘛……目前在大宁那边挂了个职,算是大宁的首席供奉。”
“首席供奉?”
叶临川瞳孔猛地一缩,心中凛然。
大宁虽然是新立的皇朝,但那可是硬生生从大景身上撕下来一块肉的庞然大物!
方腊、楚云天、慕容妃……哪一个不是名震天下的狠角色?
能在那样的虎狼窝里坐上首席供奉的位置,这陆景的含金量,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怪不得……”
叶临川喃喃自语,“怪不得能在那么多高手围追堵截下,还能把少坤毫发无伤地带回来。原来是大宁的贵人,失敬,失敬!”
郑少坤见自家舅舅这副震惊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暗爽,连忙趁热打铁介绍道:
“陆兄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舅舅,叶临川。他可是咱们大乾军中的实权人物,统领着最精锐的黑虎军,在军中威望极高,位列实权将军前三!”
陆景点点头,拱手道:“叶将军,久仰大名。”
他虽然没听过,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陆少侠客气。”叶临川也连忙回礼。
这时,一直沉默的南老忽然开口,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叶将军有所不知,这位陆公子,不仅是大宁的首席供奉,更有一个让人艳羡的身份。”
“哦?什么身份?”叶临川好奇道。
南老捋了捋胡须,缓缓吐出一句话:
“他还是那白莲教圣姑——慕容妃的男人。”
“什么?”
这一次,叶临川是真的坐不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景,满脸的不可思议。
“圣姑慕容妃?那可是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如天仙般的人物啊!竟然是陆公子的女人?”
在大乾的高层圈子里,慕容妃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和炼丹术,更因为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与勾人的魅惑感,以及深不可测的手段。
多少王孙公子、少年英豪想要一亲芳泽而不得,甚至连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没想到,这朵高岭之花,竟然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给摘走了?
“佩服!实在是佩服!”
叶临川看着陆景,眼神都变了,那是男人对男人最纯粹的敬佩,“陆公子真乃神人也,不仅武功盖世,这手段……更是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陆景被这两个老男人夸得有点飘飘然,摆了摆手,故作谦虚道:
“哪里哪里,不过魅力大,没办法,我也很苦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