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柠回了爸妈家，喝了粥，身上暖暖的。
爸妈都没再说这事，唐昭仿佛也怕影响她的心情，连开冰箱门的动作都放轻了。
家里开着电视，但声量不大，爸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唐昭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不过许一柠看到他被噶了几次。
主打一个暗戳戳的陪伴。
不到一百平方的房子，比她北苑的家小，但这个时候好像更舒服一点，因为不会空落落的。
“唐昭，你明天有空没？跟我去摆摊。”韩素娟虽然辞了一份兼职，但还保留着周日出去摆摊这份活。
以前是为了还债，现在不用还债了，心态不一样了，就只为了兴趣，挣多挣少无所谓，她可以少做一点糕，卖完就回家。
唐昭刚要说没空，却见许一柠好像来了兴趣，她问妈妈：“明天几点去？我陪你出摊。”
呃？许一柠去摆摊？唐昭下意识就不想让她去。虽然吧，她现在是唐家的女儿，但她以前是个总哎，他去摆就算了，她摆什么摊？她像摆摊的吗？
唐昭抢着说：“我有空，还是我跟妈去吧。”
许一柠笑着看他，“怎么，怕我卖不掉东西，还是怕我丢脸？”
唐昭摸摸鼻子，不自在地躲开她的视线，“你摆摊，我怕那些黄毛来搭讪你。”
“我连你都不怕，还怕黄毛？”要数黄毛，能少得了唐昭？
唐昭想到那段“黄毛”岁月，确实……很丑。
“就这么决定。”许一柠说。
“那我也去。”唐昭说完又假装没事一样打游戏。他才不是担心许一柠心情状态啥的，就是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许一柠何尝不是让自己缓一下。要做一个决定很难，虽然心里很清楚，有些事情拖也没有意义。
她舍不得周时川。所以才会这么踌躇。比以往任何一次做决定，都要难。
周时川的难过，她看在眼里。他做得很好了，唯护她爱惜她，即便他哥这么狼狈，他也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可同样的，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这份毫无保留的真心吗？
她可以自私，但周时川呢？她能让他跟她一样，变成一个自私的人吗？
他是这么好的人，他生在一个有爱的家里，爸妈哥嫂都对他很好，关系融洽，家庭和睦。
可她是那个意外。让他必须做出选择，不能两全的意外。
他要怎么自处？他要怎么面对他的家人？
他现在已经在愧疚，因为他，她又受了一次伤害。
接下来的发展，他和家人的关系只会恶化。
如果是她自己，她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只做她自己。
周时川呢？他需要付出的太多了，他的心理负担也远胜过她。
不是只有他替她想，她同样不舍得他难过。
成人的喜欢，大抵都不能抛开世界谈自己。他们都不再是少年，不可能再纯粹地去谈一场无关其他的风月。
他爱她，爱到愿意放低他自己。她爱他，何尝不希望他仍是那个少年，意气风发，眼里有浩瀚星辰？
是不是当年的错过，就算现在弥补，也只能同行一段？
回头想，很多东西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终于想起了那个被解救的她，而她也终于彻底地从被困中走出来。
天意让他们各自画了圆，只是他们的圆，不是由对方组成。
怎么不遗憾？没遇到就罢了，遇到了，才知道他也是她的心心念念。
他很好，她也很好，可他们好像真的只能，停留在最好的现在了。
走下去，他和她依然爱，可这份爱里已经有个疙瘩，他们可以当那个疙瘩不存在，但是必须知道，它疼起来也很要命。
她不会因为谁放弃自己的处事准则。就像她决不放过袁笑一样。
她宁愿周时川没看到她凌厉尖锐的一面。
她已经对他哥这么不留情面，周时川心里会毫无波澜吗？不会的，他也会难受，只是压制着。
这段关系，如果要他继续放低他自己，天秤的两端已经失衡，又怎么能正常地走下去？
她可以预见的事，周时川也能预见。
可要亲手去终结，就像剜肉一样疼。
许一柠回房间前，韩素娟几度想说话，最后也只化为一句：“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睡醒就好了。”
如果睡醒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好了。能跟小孩子一样，再大的事都有大人兜底，不用想不开心的事，那有多好。
许一柠从没想过，当时录的那段周时川打球的视频，现在成了她反反复复的安慰。
她又想起十七岁被他背着的那晚，她脑子里想的是，周时川果然是个很好的人。
她爱的，就是这样一个他。
那就一直一直当个真诚的好人，保持热烈，热爱生活。
他们都要好好做自己，不要以爱为名，变成束缚。
许一柠闭上了眼。可能是全身心的松懈下来，这一觉竟然也睡得很好。
她先送妈妈和唐昭去摆摊的地方，就在公园门口。
很多事情不需要特意，她就这么约了周时川在这里见面。
他们沿着湖边慢慢地走，轻柔的风吹过来，就像那个晚上，他和她在街灯下走着，连风都透着几许柔情。
不同的是，那个晚上，他们第一次挑破暧昧，而现在却是截然相反的结局。
“我哥不会再盲目帮袁笑。”周时川的声音微哑。
昨天晚上，他们兄弟俩几乎说尽了一辈子的话。他哥从指责他，到情绪失控，再到安静下来，最后难受到两个人不知喝了多少酒。
他哥醒来后问他，是不是以后连兄弟都不做了。
他答，如果他哥要继续帮袁笑的话。
他哥揍了他一拳，说知道了。
他不会再来求许一柠放过袁笑。但从此也不会再见周时川。
至于袁笑怀孕的事，还要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未必乐观。
许一柠很轻地“嗯”了一声。其实，他哥如何，都不会影响许一柠要做的事。
但对于周时川来说，心理会没那么压抑。
她不想他这么辛苦。
许一柠转身去抱他，跟从前的任何一个拥抱都不同，仿佛要记住他的气息。
周时川知道许一柠要说什么，他抱得她很紧。
心意相通的时候，什么话都不用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以表达所有。
周时川喉咙里全是苦涩，“我还是想起来得太迟了，是吗？”
“没有，刚刚好。”许一柠靠在他的胸膛，这一刻心情很平静，但还是很舍不得这怀抱。估计日后不再有这样一个人，给她温煦似朝阳。
他们静静地抱了很久。好像一直不提，就能一直拥抱到老。
但越是这样，就代表许一柠的决定不会改变。
因为日后要缅怀，才会最后一次放任眷恋。
周时川不知要多难才问出这句话：“会忘记我吗？”
能不能一直记着？我爱你，爱你眼里都是我的样子。
“不会忘记周时川。”即便忘记所有关于他们的事，也会记得周时川这个名字。
在爱的时候，他们都很努力，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