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然神色痛苦，他想解释：“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一柠。我只是帮她，她……”
“到此为止。”许一柠并不想听，都过去了这么久，谁还惦记这些？越惦记只会说明自己越过得不好。
但有些伤害是要吸取教训的，教训就是远离那些让自己内耗的人，清醒地走自己的路。
她转过身去，没想到程斯然竟追上来。他站在她面前，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慌张，微湿的眼角好像哭过，他说：“别走，一柠。不要喜欢别人，我一直在……等你回头。”
程斯然想拉她的手。
但许一柠果断地后退，避免跟他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她面容平静，像看路人那样看他，说出口的话没有一丝波澜：“我说过，别再找我，程斯然。”
程斯然木然地收回手，他的心慌无处安放，几乎是乞求她：“一柠，你告诉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让我自己好过些？我放不下。”
许一柠抿紧了唇，她定定看了他几秒。年少时的他和现在的他没有太大区别。连惹她生气求她原谅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只是所有东西都变了。地球每天都在转，人又怎么可能一直不变？
他走不出来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在没告别时就已经成陌路人。
而她走出来了，靠的是自己。
凭什么呢？现在非要再把她扯进从前的漩涡吗？
她的坚强不是她能被伤害的理由。
他到现在都拎不清，说好听是少年气，说难听是自找苦吃。总是习惯性感动自己，从不设身处地想想别人。
他的头颅就这么高贵，永远都低不下来？他的仗义就这么双标，永远只对别人伸手？
喜欢不是这样的。
不是今天仰慕你爱惜你，明天因为一点鸡毛蒜皮连你的人品都要质疑。可笑的是，伤害了人，还把质疑当成无心说出口的晦气话。
这样的朋友，宁可不要。
他还没死心，是因为他对过去耿耿于怀，侥幸地认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那点情分不会被败光。
可他又怎么知道，她在黑暗中是怎么一点点浇灭了希望。
不是要她告诉他怎么做吗？那她就告诉他。
人总该为自己的愚昧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不是仗着年少轻狂，粉饰所有。
许一柠盯着程斯然的眼睛看，年少的时候，总喜欢看他眼里映着自己，这仿佛是全世界最热烈的事。怎么会想到分别那样难看。
可美好也该被记住。一起走过青春这一段路就够了。日后山高路远，无谓相送。
许一柠依然是那个许一柠。她很理智，也很清醒。
过去程斯然影响不了她，现在就更不能。
她目光清冷，即便是暖和的橘黄路灯也掩盖不了的寒霜，话语没有一点委婉：“不管你做什么，都已经不是十七岁的许一柠需要的。不如不做。”
程斯然倒吸着气，又听见许一柠说：“我很讨厌跟不会好好说话的人解释自己。但不代表我没长嘴。”
“我为什么喜欢的人是周时川？大概是你热心帮助别人而误会我在使小性子的时候，他会正视我尊重我。我才知道，有些人的身上永远有豁达的阳光，温暖到让人忍不住靠近。”
“真正有好感是在我被锁在器械室时，只有他坚定地砸开门，把我背出去。我很庆幸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人，喜欢这个很好的人原来是件愉悦的事。”
说到周时川，她原本凉淡的眼神带了温情。
程斯然却恍如置身冰冷的海，冻得他全身发颤，完完全全找不到方向，他抑制不住激动，嗓音变得哑沉：“被锁在器械室……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一柠看也不看他，“哦，原来你不知道。也对，放学你等不到人，自然要生气的，怪我又跟你闹。找什么呢？有什么好找。你一直认为像我这种人，看着性子软实则比谁都坚韧有主意，我不收拾别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被针对或欺负。你只会揣测我做了什么，而不会担心我出这种意外。多讽刺啊，你在送别人回家防着某些人的报复时，却从没想过我会不会遭到报复。”
程斯然双眼通红，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发不出来。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妈的，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现在连许一柠的名字都喊不出口。
许一柠却很平静，连一丝难过都没有，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也没想错，我的确没那么胆小，就算被锁在器械室我也不怕，我能搞得定。可惜的是，人家可能也想到这点，偏要叫我吃点苦。也没事，锁几个小时而已。我早晚找到办法出去的。好在周时川来了。”
程斯然的心仿若被剖开，他好像有一瞬间失聪，只看到许一柠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痛得好像呼吸不了。
她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不告诉，还不够清楚吗？
她在轻描淡写，却不代表她那时经历的事是轻的。他却该死的毫无所觉。甚至还在抱怨她到底有什么好气的，要闹这么久。
程斯然想掐死那时候的自己。他真该死啊。
江卓年说得对。他是怎么有脸一次次出现在她面前的。
程斯然听到他的世界坍塌的声音，眼泪无声地流，他只能不停地重复：“对不起，一柠，对不起……”
许一柠连这声迟来的道歉都不要。其实在这件事之后，她就跟他毫无瓜葛了。
她只是想当面讥讽他：“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选择帮朋友，而我选择独善其身，不管闲事。我唯一厌恶的是，你们的事不该将我拖下水。你既然选择了，又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和我的友情已经变了，你认为我冷漠，我也认为不能再做朋友。你一直把我想成闹小性子，哪有那么多可闹的？还是说，我不闹就不能证明我在意？我一旦闹了，你虽烦但窃喜。可是这在我看来，蠢得一批也贱得发慌。”
“许一柠竟跟这样的人为友，你觉得可不可笑，程斯然。”
他再也承受不住，双肩塌了下去，捏紧的拳可见指关节发白。
许一柠却告诉他最后一件事，“你说的绝交可能只是你以为，而我点头的绝交，你应该还没弄清楚。或许你该认真问问父母。”
程斯然浑身止不住地发冷。所以他当时出国，不是他以为的怄气，而是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一柠必定跟他爸妈表过态了，不会再跟他有任何关系。
他爸妈将他送出去，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程斯然不知自己站在这里多久，连许一柠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手机响了好多次又停了。唐晚月找他。可他心都空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他又浑浑噩噩地回家，像个疯子般猩红着眼问爸妈：“许一柠当时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