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济思索着，五月到六月是江南汛期，七月到八月是黄河汛期。
如今将五月底，预备物资的二道奏折赶这个时候到，是路上耽搁还是另有原因？
小皇帝还在继续叨叨，说的周济耳朵疼。
他想到刚离开的沈清臣，说：“陛下，您若是想去行宫避暑倒也可以，”
“真的？”
小皇帝先是一喜，接着又觉得不会那么容易，就问：“那，需要什么条件吗？”
“陛下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周济摸摸他头，道：“江南修河堤需要银子，可臣担心有人私吞这笔钱，实在很是不放心。”
小皇帝意有所悟：“然后……”
“若是陛下派沈大人前去，定然能分文不少的到达。”
周济越想心情越好，继续说：“这只是其一，其二沈大人远赴江南，没有个把月他根本回不来的，到时陛下就不用每日上课，想干什么都可以。”
小皇帝被这番话说动，一想到沈清臣不在，生活瞬间美好起来。
可随后他又开始发愁：“可沈大人他也不听朕的啊。”
周济莞尔一笑：“陛下，这是您对他的重任，得当朝下旨，让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当朝下旨？
小皇帝一下站起来，他有些害怕。
早朝上管事的都是周济和沈清臣，这让他给沈清臣下旨，多吓人啊。
但是美好的生活太诱人，让他抵抗不住。
周济别有思量，年初三十万下发过去，当时的账目还清楚摆在跟前。
派人去江南是必然的，只是这个人很微妙。
户部董长秋虽在内阁，但名义上来看，却是他手底下的人，若有心蒙蔽，这笔账怎么算都是糊涂的。
沈清臣且不论真善假善，忧国忧民却是真，此等大事由他前去最合适。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在江南，竟然有如此大胃口。
次日早朝，沈清臣被天降任务。
他看向小皇帝，见他缩着脖子不敢直视，就扫向一旁周济。
周济笑眯眯：“陛下重任委托，沈大人还不谢恩。”
沈清臣领旨，脸色不太好看。
原本以为周济会派董长秋下去亲自督查此事，却不想暗中算计着他。
苏白玉欲言又止，同沈清臣一出大殿，就看到汉白玉阶前周济的身影。
沈清臣目不斜视，周济叫停他脚步。
“沈大人，借一步说话。”
沈清臣不想去，苏白玉已经拱了拱手，率先离开。
四下无人，周济才道：“汛期已至，此番沈大人前去江南，若来得及这十万便是预备钱，若是来不及，便是救急的钱。”
沈清臣了然他话中意思，但还是心有疑虑。
“户部就给这点银子？督公这国库管的太没用了吧。”
周济负手而立，沉默良久。
“沈大人的折子该是没忘，嘉关刚刚批下近九十万两，本督不能缺了定襄军的军需。”
沈清臣：……
定襄军首领是他兄长，周济这话让他怎么说？
“那边乡绅有钱的很，可以找他们要。”
沈清臣深深吸口气，淡淡一笑：“督公说的是，告辞。”
周济跟在身后一起出宫，宫门口李三坐在马车轩辕上，见到督公身影立刻跳下来。
“小的给督公问安。”
周济瞥着他：“昨夜干什么去了？”
李三不好意思摸摸头：“小的听茬了，以为是今天让过来当值呢。”
周济进马车，李三松口气，驱赶着马儿动起来。
“再有下次，哪来的滚哪里去。”
李三赔笑着，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沈府
临砚收拾着出行包裹，眼看他瓶瓶罐罐带一大堆，沈清臣皱了皱眉：“带些要紧的即可。”
转头看着吃瓜的苏白玉：“那本账册，可以查了。”
苏白玉拿着帕子擦擦嘴角：“这就开始了？”
“先查，等我从江南回来。”沈清臣琢磨着，江南这趟不会太平，又道：“陛下定然还是要去行宫避暑的，到时你看着点，别让周济太过分。”
苏白玉翻个白眼：“他能怎么过分？总不至于在行宫发生兵变，谋反吧？”
一个太监，谋反能干什么用。
沈清臣十分笃定：“他不会。”
周济与他同类。
虽不知先帝，李德禄还有周济之间的纠葛，但他明显对当皇帝这事没兴趣。
比起当皇帝，他更喜欢站在皇帝背后，操控甚至架空皇权。
咕咕
飞鸽落在窗台上，沈清臣看后有些失望。
苏白玉咂咂口：“到底是哪家的闺秀啊，竟然如此躲避我们沈大人，哎，可怜沈大人相思苦长喽。”
沈清臣凉凉的扫过去，苏白玉抬手闭嘴。
他倒不是别有心思，而是...若是此人居心不良，万一有个以后孩子什么的，又该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周济也在找。
绝不能让人落到周济手里，不然太被动。
匆匆安顿，沈清臣快马离开上都。
没有沈清臣在御书房，小皇帝开心的不行。
上朝似乎胆子也大了，竟然直接当众说出去避暑行宫的事情，群臣互看一眼，跟着就反对。
小皇帝见状缩了脖子，求助的唤写：“周济。”
周济眼皮一抬，落在群臣身上，瞬间安静如鸡。
“陛下体恤诸位大人，酷热忙碌政事，因此想带诸位前去行宫，不想一片心意被糟践，真是让人叹息。”
群臣闻言，三呼陛下万安，接着感恩陛下，然后开始讨论行宫事宜。
得知可以带家眷前去，更是畅快一口气。
下了朝，小皇帝开心又不免沮丧。
“周济，为什么朕说他们就那么反对，你不过一句话，他们就立刻改变态度，是不是朕很没用啊。”
周济走在小皇帝跟前，闻言脚下一停，瞧着人认真的很：“因为臣——会杀人。”
小皇帝：……
六月的天，多变。
腾云涌烟，密雨起初如披散的蚕丝，很快便雨脚飞银线，如玉珠跳动。
轩阁边，飞溅的雨水湿了周济衣袖。
他从睡梦中醒来，望着被雨摧残的芙蕖，半晌没动。
“督公。”
高启山匆匆跑来，满身雨水，他声音混合着雨声，听不太真切。
“督公，江南那边奏折已送到，其中还有一封给您的信。”
信封上是周济的名字，单看这字，周济就不想看。
沈清臣真是不消停，都去那么远了还能折腾。
速来！
周济翻来覆去看，只有这两个字。
“上奏说了什么？”
高启山将伞倾斜过去，给周济遮雨：“暴雨连下数日，河水暴堤灌入城内，百姓恐慌逃难，结果遇到山体坍塌，全部被困。另外——”
周济停下来，盯着他：“什么？”
“沈大人冒雨救人，不慎滑倒摔断了腿，还感染风寒，情况十分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