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一轮冰盘,高悬于墨色的天穹之上,清冷的光辉,为临安城镀上了一层如水的银霜。
子时已过,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沉寂,唯有城南的“三碗不过岗”酒馆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劣质烧刀子气味、男人们的汗臭,以及兵器上残留的淡淡血腥,构成了一股独属于江湖的浑浊气息。
临窗的角落,一名身着青布麻衣的青年,正安静地用指节,摩挲着温热的酒杯。
他面容朴实无华,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唯独那双眸子,在摇曳的油灯光下,亮得惊人,仿佛藏着一片无垠的星空。
此人,正是怜花公子纪易的结拜兄弟,传鹰。
“他娘的,真晦气!”
突然,酒馆的门帘被猛地撞开,一个满身血污的独臂刀客踉跄着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离传鹰不远的空桌上,将一把豁了口的钢刀重重拍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粗重地喘着气,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邻桌一个消息灵通,绰号“包打听”的瘦猴立刻凑了上去,压低声音问道:“王老哥,你这……不是跟着‘快剑门’的几位爷去发财了吗?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那独臂刀客一把抢过瘦猴的酒碗,猛灌了一大口,这才缓过劲来,心有余悸地骂道:“发个屁的财!差点把命都搭进去!那小娘们,就是个鬼!”
“哦?”此言一出,周围几桌的江湖客都竖起了耳朵。
“包打听”更是双眼放光,追问道:“可是那盗得开启惊雁宫战神殿星图的‘玉面飞狐’白莲钰?”
“除了她还有谁!”独臂刀客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快剑门四杰,何等人物?四把快剑布下天罗地网,结果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碰到!
那女人的轻功,简直不是人练的!只见一道白影,嗖嗖嗖几下,我们就全躺下了!我这条胳膊,就是被她随手一道指风给废的!”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快剑门四杰的名头,在临安城周边可是响当当的,四人联手,竟被一个女子轻松击败?
“后来呢?那白莲钰人呢?”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
独臂刀客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知道……她好像也受了伤,最后被我们一路追到了城西,像只燕子似的,一头扎进了灵山寺里,再没出来。”
“灵山寺?!”
“包打听”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变了调:“坏了!那可是魔宗门主‘魔师’蒙赤行的藏身地!这白莲钰,传闻中不就是魔宗前门主八思巴的关门弟子吗?她这是……去投靠她师兄去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滚油,整个酒馆瞬间炸开了锅!
惊雁宫!战神殿星图!八思巴的传人玉面飞狐!魔师蒙赤行!
每一个名词,都足以让在座的任何一个江湖人血脉贲张,呼吸急促!
“走!去灵山寺看看!”
“妈的,富贵险中求!这等天大的机缘,怎能错过!”
“听说白莲钰那小娘们长得是又骚又媚,嘿嘿嘿……”
贪婪的火焰,在每个人的眼中燃烧。
无数江湖客扔下酒钱,抄起兵刃,便呼朋引伴地朝外涌去。
“都他娘的别傻了!”一个刚从外面挤进来的汉子大声喊道,“我刚从城西过来,金风细雨楼的人,已经把通往灵山寺的几条大路都给封了!说是奉了相国府的密令,盘查要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如被浇了一盆冷水。
“不过,”那汉子话锋一转,嘿嘿笑道,“大路走不通,小路多的是!我知道几条能绕过去的羊肠小道,有没有兄弟想组个队,一起去碰碰运气的?”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刚刚冷却的气氛,再次被点燃。人们三五成群,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商议着,然后成群结队地消失在夜色中。
喧嚣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片刻,原本嘈杂的酒馆,便只剩下寥寥数人。
角落里,传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微的脆响。
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但,当“惊雁宫”和“战神殿星图”这两个词,落入他耳中的那一刻,他那平静如古井的眸底,却悄然掠过一抹无人察觉的电光。
传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霍地站起身,从身旁的行囊里,取出一件裁剪合身的黑色夜行衣,利落地套在身上,将那张朴实的脸,也用黑巾蒙住。
最后,他将那柄用厚重粗布层层包裹,无论是长度还是宽度,都远超常规的厚背长刀,重新负于背上。
没有一句言语,没有一丝犹豫。
他身形一晃,仿佛与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滑出酒馆,如一缕青烟,汇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目标,城西,灵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