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港，d-7泊位。
这里远离主港口的热闹喧嚣，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指示灯幽绿的光芒。一艘流线型的“夜枭级”高速突击舰静静停靠在泊位上，舰体反射着港口照明灯冰冷的光，像一柄即将出鞘的、沉默的匕首。
林乔换上了一身贴身的黑色抗压作战服，没有佩戴任何勋章标识，只有腰间别着一个标准配给的能量手枪和几个高能营养剂。她站在舷梯下，进行着最后的飞行前自检，动作熟练而迅捷，没有一丝多余。
脚步声在空旷的泊位响起，带着急促。
林乔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凌昊停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呼吸有些紊乱，他看着林乔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他想说点什么，阻止的话，挽留的话，或者哪怕只是一句“小心”，可所有词汇在那片冰冷的决绝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定要去吗？”最终，他只能干涩地问出这句废话。
林乔完成最后一项检查，直起身，依旧没有回头。“嗯。”一个单音节，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
“为什么……”凌昊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为什么是你？可以派别人……可以让我去！”
林乔终于缓缓转过身。港口幽绿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她的表情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淬了冰的火。
“因为这是最优解。”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数学公式，“我熟悉‘盖亚’的底层协议，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相位炮的强制超载链接。我的神经反射经过针对性训练，能承受突击舰极限跃迁的负荷。我的生存意愿……”她顿了顿，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最低。”
凌昊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鲜血淋漓。生存意愿最低……所以，是最合适的牺牲品吗？
“不是的……林乔，你听我说……”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她的肩膀，想把她从那该死的“最优解”里摇醒，“以前是我不对，是我误会了你！苏雪她……我们都……你不能……”
“凌昊。”林乔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后的终结意味，“没有意义了。”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里面没有了愤怒，没有了讥诮，甚至没有了之前的沉寂，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洞悉一切的淡漠。
“我走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终点。”
她抬起手，不是回应他伸出的手，而是指向了泊位入口的方向。
“回到你的位置去，凌队长。”她的语气恢复了某种公事公办的冷静，“帝国需要你活着，稳定军心，处理……后续。”
后续。她连自己牺牲后的事情，都计算进去了。
凌昊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片再也无法撼动的冰原，所有的话都冻结在了舌尖。他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就在这时，又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是苏雪。她脸色煞白，眼睛里满是泪水，看到林乔，几乎是扑了过来。
“林乔学姐！不要！不要去！”她哭喊着，想要抓住林乔的胳膊，“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你回来！求你回来！”
林乔微微侧身，避开了苏雪的触碰。她没有看苏雪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目光依旧落在空茫的某处。
“苏雪，”她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好好活着。”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最沉重的判决，砸在苏雪的心上。她僵在原地，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无声的流泪。
林乔不再停留，转身，踏上了“夜枭”的舷梯。金属靴子踩在阶梯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
舷梯缓缓收回，舱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严丝合缝，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凌昊和苏雪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艘黑色的突击舰引擎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缓缓驶离泊位，调整方向，然后猛地加速，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冲出了星港的力场屏障，义无反顾地扎进外面那片深邃的、危机四伏的黑暗宇宙。
它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繁星之间，仿佛从未存在过。
泊位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挥之不去的、冰冷的绝望。
苏雪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凌昊僵硬地站在那里，望着“夜枭”消失的方向，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忽然想起，林乔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解脱。
只有一片空旷的、燃烧殆后的、冰冷的虚无。
她早就准备好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