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最后一口凉白开被咽下，凌霄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搪瓷水杯，杯底与破旧的木桌接触，发出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声响。
在这死寂的、弥漫着绝望和污浊气息的房间里，这声响仿佛是一个信号，一个冰冷乐章进入下一章节的信号。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那三个瘫的瘫、疯的疯、昏的昏的苏家人。
婚约已除，但事情还没完。
“婚约没了，” 凌霄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账，还是要算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人事不省的苏大强，又看了看墙角还在嘟囔疯话的刘桂兰，最后停留在一旁同样昏迷不醒的苏玉婷身上。
“之前，因为这个婚约，”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们苏家，从我凌家拿走的东西，” 他语气微微加重，“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还回来。”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让原本精神恍惚的刘桂兰身体猛地一颤！
“还……还什么……” 她茫然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抗拒和贪婪，但随即又被残存的恐惧所淹没，声音细若蚊蝇。
瘫在地上的苏大强似乎也听到了“还回来”几个字，身体又是一阵无意识的抽搐。
凌霄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他强大的记忆力开始运转，清晰地、准确地、一件件、一笔笔地列出苏家这些年以各种名义从凌家榨取的财物。
“去年八月十五，节礼，现金五十元。”
“去年年底，给苏玉婷买呢子大衣，一百二十元。”
“今年春节，拜年，自行车票一张，按市价算一百八十元。”
“三个月前，苏浩打架医药费，从我爸妈那里拿走两百元，说是借，至今未还。”
“还有给苏玉婷买的零碎东西，头花、围巾、的确良布料……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还有一百块。”
……
凌霄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每一笔账都说得清清楚楚，时间、金额、名目，分毫不差。这冰冷而精准的清算，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具压迫力。
刘桂兰听着这一笔笔账目从凌霄嘴里吐出，脸色越来越白，眼神中的贪婪和恐惧交织着，让她那张原本就刻薄的脸显得更加扭曲。她想反驳，想耍赖说“花了”、“没了”，但话到嘴边，对上凌霄那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眸子，所有的狡辩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源于本能的恐惧。
“这些，总计……七百块零几毛，零头不算，就算七百块。” 凌霄报出了一个总数，这个数字在1989年对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另外，那张自行车票对应的自行车，如果还没买，票还回来；如果买了，车折价给我。”
他冷冷地看着因为恐惧而再次开始发抖的刘桂兰：“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之内，把七百块现金，还有自行车票（或者折价的钱），全部送到我面前。”
“少一分，”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威胁，“断你们一根手指！” 他目光扫过墙角昏迷的苏浩，“少一样东西，后果……你们可以参考一下他。”
死亡的威胁再次降临！
刘桂兰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没……没有啊！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真的花了！凌霄，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撒泼。
“我只看结果。” 凌霄冰冷地打断了她，“或者还钱，或者……”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苏浩和刘桂兰自己的手指，那眼神仿佛在说，他绝对说到做到。
在死亡的恐惧和失去钱财的心痛双重折磨下，刘桂兰彻底崩溃了。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贪婪，也许是被凌霄的冷酷彻底吓破了胆。
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开始在凌霄冰冷的注视下，极其狼狈地在自己身上、在昏迷的苏大强身上翻找起来。
这个年代的人，很少会把大量现金放在家里，但多少会有些零钱或私房钱藏在身上或角落。
刘桂兰哆哆嗦嗦地从自己衣服内袋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钱包，又从苏大强身上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她甚至扑到昏迷的苏玉婷身边，在她身上摸索着，最后摸出了一个小巧的女士钱包。
她把所有搜刮到的钱都摊在地上，一张张、一毛毛地数着，动作慌乱，手指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
凌霄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前世将他们一家逼上绝路的恶毒女人，此刻如同一个卑微的、绝望的赌徒，清点着自己最后的筹码。
最终，刘桂兰颤抖着将地上那一小堆皱巴巴的、面值大小不一的钞票拢在一起，哭丧着脸看向凌霄：“凌……凌霄……就……就这么多了……一共……一百……一百三十五块六毛……”
离七百块的目标，差得太远。
凌霄的眼神依旧冰冷：“不够。”
刘桂兰绝望了，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拍打着地面：“真的没了！我们真的没钱了！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凌霄看着她这副丑态，心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缓缓走到那堆钱旁边，蹲下身，却没有去碰那些钱。
他只是冷冷地开口：“剩下的五百六十五块，还有自行车。三天之内，送到我家。”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森然的寒意，“记住我的话，也记住他的下场。” 他用下巴指了指墙角的苏浩。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刘桂兰和那堆钱。
他走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指着外面漆黑的楼道，吐出了最后一个字，冰冷刺骨：
“滚！”
这一次，刘桂兰不敢再有丝毫迟疑。死亡的威胁和凌霄的冷酷让她明白，再不走，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甚至顾不上去拿地上那点可怜的钱。她慌乱地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苏大强和苏玉婷，又看了一眼墙角的儿子苏浩。
在极度恐惧的驱使下，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先是摇醒了精神稍微恢复一点但依旧惊恐万分的苏玉婷，然后两人合力，极其笨拙、狼狈地试图去拖拽昏迷的苏浩。
苏浩一百多斤的体重，对于两个吓破了胆的女人来说异常沉重。她们几次差点摔倒，苏浩的身体在地上拖行，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终，在凌霄冰冷的注视下，刘桂兰和苏玉婷，一个搀扶着精神恍惚、身体瘫软的苏大强，一个艰难地拖着昏迷不醒的苏浩，如同三条丧家之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凌霄的家门，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她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脚步声慌乱而沉重，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