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声响自耳边响过。
谢灵蹙眉,睁眼看到谢怀洲只是取下了她身后的军刀。
谢怀洲将军刀收回华丽的刀鞘,单手递给了谢灵。
“这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
谢灵垂眸,看到军刀的一瞬间,眼眶一红,心口像是突然破开了一个窟窿,鲜血直流。
匕首周身是不菲的工艺,上面镶嵌的宝石蒙尘,依然散发着璀璨的光辉。
她颤着手抚上匕首,感受着雕刻纹路里,深深的时间烙印。
谢怀洲说完便转身离开,谢灵忍不住叫住他,“你什么意思?”
她以为对方会暴怒,责问她,骂她,恨她……
她已经做好了承受谢怀洲怒火的准备。
似乎他只要这么做,才能满足她报复的心态。
可谢怀洲的反应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好像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来还给她这把匕首?
“沈昭宁让我带话给你,事情她来处理,你不要担心,她和你的约定算数。”
“还有,网上舆论不要看了,如果报复我很快乐的话,就不要是这副难看的样子。”
“……”
谢怀洲头也没回,说完这些便彻底离开。
谢灵嘴角张了张,忽然间,巨大的空虚包裹了她,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可笑至极。
沈昭宁连轴忙到了傍晚,才有空回到办公室坐下休息。
品牌上线在即,时间本就不多,主板会场只给她两天时间,其他合作方她今天也都是以安抚为主。
但到明天早上之前,她必须拿出一个最终方案。
如果要坚持用谢灵,势必一大半的合作方都会解约。
她拿起手机,自己给谢灵发过去的语音和消息,对方都没有回复。
沈昭宁咬着手指看向电脑屏幕,对谢灵的骂声不减反涨,甚至扒到了她谢家女儿的身份。
有谣言直接称,谢灵是谢家不受宠的千金,因为品行恶劣,早就被谢家送出国,断绝关系已久。
跟风自然是一群“果然”,无数网友跟风吹揣测,难怪谢灵家族背景如此豪横,还要混娱乐圈,实在是人品太差,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手机震动起来,谢陈元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沈昭宁等了一会儿,才接起。
“老爷子那边已经知道了,谢灵现在给你带来的影响是毁灭性的,立刻换掉她,撇清关系。”
谢陈元是在命令。
自从沈昭宁不受控以来,他几乎很少管沈昭宁的事,但这件事事关谢灵。
他不能允许谢灵毁掉他在谢家的形象。
沈昭宁现在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她跟谢晋,根本不能比。
“我会考虑清楚。”沈昭宁语气淡然,异常平静。
“还用考虑什么?我早就告诉过你,谢灵不行,她既没有能力,也不讲情义,你用她本来就是在玩儿火……”
“她是你的女儿,如今的境地,你就一点也不关心?”
沈昭宁没有接谢陈元的话,一句反问,也咄咄逼人。
谢陈元冷笑了一声,“她要是把我当父亲,就不会做出如此丢脸的行径。”
“我让怀洲去找你,如果你换掉谢灵,舆论这边我来帮你解决,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
“但你一意孤行,那以后,我也不会再帮你。”
谢陈元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笃定,这次沈昭宁就算再反骨,也该知道分寸。
电话刚挂断,谢怀洲就到了。
他轻轻扣了扣门,直到听见沈昭宁轻轻应了一声,才推门而入。
沈昭宁没有开灯,夜色沉笼,办公室四周的落地玻璃映着外面城市的光,斑斓,却更显孤寂。
“这是公关方案。”
谢怀洲将文件放到一侧,沈昭宁娇小的身躯陷在椅子里,她低着头,若有所思。
“合作方那边你不用太担心,我有些人脉,或许从中周旋下,不会有太大影响。”
前半句是谢陈元交代他做的事情,后半句则是谢怀洲自己给出的帮助。
不过沈昭宁并没有太仔细听,在她看来,谢怀洲带来的都是谢陈元的处理结果。
“哥。”
片晌,沈昭宁深吸了口气,看向谢怀洲。
阴暗的光下,谢怀洲五官轮廓更加俊美。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衬衫,高大的身形笔挺地站直,西裤垂落光亮的皮鞋上,长腿犹如漫画中走出来的。
“所以你也觉得,换掉谢灵,背信弃义,比较好吗?”
沈昭宁已经用了最负面的词,谢怀洲自然听得出她的所想。
“不是背信弃义,只是权衡利弊。而且……”
谢怀洲喉结动了动。
他迈步走到窗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沉下声来:“谢灵早已经背叛了你。”
“……”沈昭宁眉心微跳了下,却并没有太惊讶。
虽然她一直秉承着要信任身边的人,会信任谢灵,可知道姜方之对谢灵不断纠缠时,她就料想到了这种可能。
“你不在的时候,她和姜方之去见过老爷子,这次的爆料,应该也是她自己放出来的。”
沈昭宁叹了口气,轻轻揉了下自己的头发。
其实也很好推断。
谢灵毕竟是谢家的千金,又有姜方之在娱乐圈打点,怎么可能会爆料出她的丑闻。
她许久没有说话,像是挫败般趴在了桌面。
“对不起。”
忽然,谢怀洲的声音打破沉默。
沈昭宁这才又坐直身体,她转动椅子,侧身望向男人,“该道歉的不是我吗?”
“是我非要签谢灵的。谢陈元说得没错,现在的结果,都是我造成的。”
谢怀洲嘴角牵了下,“你会签谢灵,是因为我。而谢灵会这样做,也是因为我。”
他走向沈昭宁,话音落下的同时单手撑住桌面,将沈昭宁笼在身下。
“其实真正会背信弃义的人,是我。”
谢怀洲和谢灵的事,沈昭宁也好奇过。
但他不想说,她就没再问过。
可这一次,谢怀洲是来坦白的。
与其让谢灵威胁,还不如他来亲自告诉沈昭宁。
自谢灵懂事起,就被谢陈元送到寄宿学校了,只有母亲经常去看她,叮嘱她要好好学习,快点成长起来。
因为她身在谢家,父亲很重视她的能力。
直到后来,谢灵才知道,母亲话里的字字句句,究竟意味着什么。
谢灵十六岁那年,母亲突然去世,警方给出结论是自杀。
此后谢陈元将她接回家中,但谢灵从父亲的脸上看不到一丝难过。
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总打扮得光鲜亮丽,和父亲出双入对,从不分开,但她的眉宇间总有愁容。
谢灵听家里的管家说,母亲给她留了一些遗物和书信,可当她要去拿时,谢陈元却让人将东西拿去丢弃。
谢陈元告诉谢灵,她母亲是自杀,留下的东西也很晦气,希望她能忘掉过去,做一个跟她母亲不一样的,坚强的女孩子。
也是从那一刻起,谢灵开始讨厌父亲,并怀疑起母亲的死。
谢陈元似乎也看出女儿的疑虑,他以照顾女儿心情为理由,将谢灵软禁在家中上课,并安排了谢怀洲照顾她。
但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视。
谢灵也明白谢陈元的意图,对谢怀洲当然不会有半点好脸色。
谢怀洲就这样陪伴了谢灵两年,他比佣人和管家还要尽职尽责,温柔体贴。
他将谢灵照顾得非常好,从课业到生活,甚至她的兴趣爱好,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取悦。
可对谢灵看来,谢怀洲是谢陈元的人,他对自己再好,也都是假的。
直到一次,谢陈元出国办事。
谢灵偷到了谢陈元书房保险柜的钥匙,她想去调查谢陈元的秘密,母亲的死因。
可当晚谢陈元像是早有预料,突然折返回家。
就在谢灵即将被发现的时候,谢怀洲突然出现拦住了谢陈元,让谢灵逃过一劫。
谢灵本以为是巧合,可她在谢陈元书房掉落了自己的发圈,谢陈元质问时,谢怀洲却抢先一步承认,声称谢灵的发圈是他捡到的。
谢怀洲说自己没有及时归还发圈,才在谢陈元房间找文件时意外掉落。
但谢陈元并不允许谢怀洲擅自进入书房,谢怀洲因此被罚了家法。
见谢怀洲如此保护自己,谢灵心里也不免感动。
等谢怀洲家法结束,她对他的态度也彻底改变。
谢怀洲平常安静寡言,不论谢灵如何发脾气,抵触他,他都不在意。
谢灵觉得,毕竟两人年纪相仿,朝夕相处,也许谢怀洲不像谢陈元身边其他的人,他是真心对她好的。
“这是药膏。”
等谢怀洲家法结束,谢灵亲自将准备好的药膏送到了谢怀洲的房间。
谢怀洲局促地说了谢谢后,想请谢灵坐坐,但他住的只是简陋的佣人房,屋子里只有床、桌椅、衣柜。
根本没有可以坐的地方。
谢灵看到他的生活环境,心里也生出些许同情。
第二天,她便恳求谢陈元,给谢怀洲换了客房,就在自己房间的旁边。
从此以后,谢灵就把谢怀洲当朋友一样,有任何好东西都会给他准备一份。
因为谢怀洲,谢灵也渐渐从失去母亲的阴影中走出来。
谢陈元也很满意,和谢灵的关系,也逐步好转。
故事本来会向着更和谐的方向发展,但一切,都在谢灵十八岁生日那天改变。
那天,谢陈元在家中为谢灵办生日宴。
不过说是给谢灵办生日宴,请来的却不是谢灵的朋友,而是谢陈元在商业上的合作伙伴。
其中有一个大老板,见到谢灵后根本移不开目,一直说她长得很像是母亲。
那目光看得谢灵浑身不舒服,可谢陈元非但不介意,还让谢灵坐到大老板旁边,告诉她母亲生前和对方关系很好,让两人多交流交流。
之后那个大老板喝醉了,留宿在谢陈元家中。
晚上谢陈元让谢灵亲自去给对方送醒酒汤,可谢灵却在门口听到对方和人打电话,吹嘘般说起了母亲。
原来母亲自杀前夕,竟然是和他一起度过的!
是这个男人……他碰了母亲。
得知一切,谢灵彻底崩溃,她的恨意也冲破了理智,她回房间找到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小时候生日时,谢灵缠着母亲送的礼物。
上面的几颗彩色宝石,还是母亲特意让工匠加上去的。
谢灵再次回到男人的房间,趁着对方醉酒,她引诱对方躺在床上,以游戏的借口,绑住了他的手脚。
男人也没有起疑,闭目享受着来自少女的趣味。
而对着男人恶心的面目,谢灵则毫不犹豫地握住匕首,就要杀了他——
“谢灵!”
可最后关头,谢怀洲居然冲了进来。
他的喊声让谢灵失神,也让男人发现了谢灵的举动,吓得疯狂挣扎。
谢灵不想放过对方,拼命反抗阻拦自己的谢怀洲,直到刀尖戳进了谢怀洲的小腹,鲜血糊了她一手,她才醒过神来。
房间内巨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人,谢陈元披着睡衣姗姗来迟,看到这一幕更是怒气冲天。
明明受伤的是谢怀洲和谢灵,但谢陈元第一时间关注的却是床上的男人。
事后,谢灵再次被关在了家中。
她想质问父亲,可谢陈元没再见她,对母亲的事情,更是一句解释都没有。
谢怀洲伤得不重,谢怀洲甚至没让他去医院,只叫了个医生给他做了缝合和包扎。
谢灵也将这份怒气牵连到了谢怀洲,谢怀洲伤好后,她也不肯再和他说话。
如果不是谢怀洲阻止,她已经杀了害死母亲的人!
不过谢灵不仅仅是不理谢怀洲,她更是不吃不喝,硬生生把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熬到了绝境。
“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吃饭,不再伤害自己,我就把你母亲的遗物,还有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你。”
某天夜里,谢怀洲将所有人支开,刚下给谢灵准备的食物,突然朝她开口。
谢灵怔了一下,“骗人!我母亲的遗物已经被扔掉了……而且,还有什么真相?我都听到了……”
“你知道的事情不过冰山一角。”谢怀洲冷声,声音虽无波澜,但却十分沉重,“你相信我,就该谁知道,我是帮谁的。”
“……”
谢灵看着谢怀洲,眼底再次淌过一丝光亮。
谢怀洲这几天也消瘦了很多,虽然伤好了,但除了和谢灵一切被关着,也不再被谢陈元交代任何事情。
他虽然阻止了谢灵的过激行为,可他一直以来对谢灵太好,也早在谢陈元眼中不被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