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家人。”
“亲爱的家人好。”
“好,很好,非常好。”
“……”
一阵富有节奏的口号和鼓掌声,吸引住南来北往的客商游人。
扬州瓜洲渡。
南来北往客商皆自此停靠稍息,买卖定后再行南下北上。
游人多为士子留宿画舫,品曲听词,倒也能附上一段胭脂艳遇。
盛传曾有烈女杜十娘,怒斥薄情郎沉宝于此,然薄情郎常见,可百宝从无人打捞上来过。
只是,诸般传说皆不如今日口号新鲜,外地客商游人不明所以,纷纷出声就近询问情况。
“他们在干嘛?”
“喊口号啊?”
“废话,我还不知道他们在喊口号,我是问他们为什么喊这个?”
“提振士气啊,你没看他们喊完后,一个两个精神奕奕地。”
“听说是从京城传过来的,现在京城的经纪都在喊,气势十足,喊完之后一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重要的是听说喊完后,能增加买卖成交率。”
“要不要这么吹牛啊!”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瓜州十户有八户都是经纪,喊了半月,看着这瓜州渡确实比其他地方多了一些生气。”
“没感觉,就感觉他们一个个像得了疯病似的。”
这位客商的话,引起一众看热闹人的大笑。
“呵呵,那倒是。”有本地船家,幸幸地附和一句,便催促道:
“唉,客官,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开船了,听说南边最近正闹倭寇,早去早回。”
“走,走。”
那客商忙应声,随后跳上船宽慰说道:
“倭寇都是在海边闹,咱们这儿都是江里了,老丈还怕啥。”
船家不屑地骂道:
“那些倭寇都属鬼的,谁知道哪天从那个茅坑地冒出来。”
说着,他撑起竹篙一荡,渐渐驶离岸边。
“倭,倭,倭寇……”
客官陡然变得颤抖的声音,令船家不由嗤笑。
“客官刚还说倭寇不会来江边呢,这会儿又喊什么,倭……”
船家话才说了一半,扭头便望见,江心处赫然驶来三条渔船,每条渔船上站的不是渔民,而是半月鬓头,腰配太刀,脸上脏兮兮的倭奴浪人。
江风吹过,一股熏人的硝烟气味,随风飘来。
刺激的船家顿时惊声尖叫:“倭寇啊!”
一嗓子,喊出七八里,霎时间整个渡口乱了套。
人人惊慌,各个惧怕,更有甚者,行李盘缠一丢,跳船便向岸上游。
岸上也乱,明明倭寇不过十多个人,可人们像是看到千军万马似得,纷纷夺路而逃,此刻皆恨不得爹妈多给自己生两条腿。
若有那站住眺望的回头看一眼,定然会看见在倭寇渔船后面还有两艘官面上的福船,正不远不近地坠着他们。
其中一艘挂着曹姓大旗的福船上,身着绯红蟒袍,一身英武气质的曹公公望着乱成一锅粥的瓜州渡,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道:
“怎么,这人人畏倭寇如虎,明明只有十几人而已,堂堂汉家儿女竟无一人敢回头一战,还不如咱家像个爷们。”
“都是眼窝子浅的市井小民,怎可与公公您这般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相比。”
明知道唐辰的恭维是过誉的假话,可听在曹吉祥耳朵里,便好似小羽毛在撩拨心尖尖似得,浑身透着一股瘙痒。
“哎呀,唐大人过誉了,过誉了,咱家只是为陛下尽忠职守,尽忠职守。”
唐辰笑着道:“公公殚精竭虑,为陛下守住江宁,劳苦功高,只是咱们这船不能过中线了,虽然都是为陛下分忧,可总有些小人可能会因此诟病公公越权的。”
“啊,对,不能越界行事,咱家是守规矩的人。”曹吉祥笑着一挥手,“停!我们要在江面上守着,可不能让那些如老鼠的倭奴们再跑回来。”
命令既下,两艘福船堪堪停在江心中线上。
坐视着,倭寇渐渐靠近瓜州渡口。
倭寇们很惨,从来到江宁到从被江宁赶出来,辗转了近千里,他们竟然还没抢过一两银子,也没跟大郑军拼过一次刀。
除了脚下的几条破渔船,他们可以说一无所获。
葛根也很悲催,明明没他的事,可那些江宁卫所的不知从哪里整来大爆竹,不分敌我地一通乱炸,逼的他不得不跟着倭寇们向江边跑。
如今都已经跑到船上了,那些江宁卫所的还跟在后面,只要船稍微偏离航向,大爆竹一准会在船沿附近炸响。
现在他感觉,他们这一帮人就像是猫嘴里的老鼠一般,被戏耍着驱赶着,至于什么被吃,全看人家的心情。
“没听说过,江宁卫所有这么厉害的领军人物啊?”
他心里正嘀咕着呢,忽听一名浪人用倭语喊了一句。
“啊,大郑的军船停了。”
他这一声喊,引得渔船上的所有浪人都向后看。
果然,两艘超大的福船稳稳停在江心位置,就像瞪大眼睛的猫,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谁也不知它在想什么。
“头目,我们地跑?”
猜不透大郑军官们的心事,有浪人直接询问头目,下一步打算。
葛根起初也不明白江宁卫所唱的是哪出戏,可他看了一眼江心的福船,又看了一眼乱成粥的瓜州渡口,心头顿时闪过一道闪电,瞬间明悟,每个卫所都有各自的辖区,而现在他们已经地处扬州卫,不属于江宁卫了。
“哈,对耶,我怎么没早想到,他们不能越界的!”葛根忍不住击掌赞叹一句自己的聪明。
“葛桑,你的意见是?”浪人头目见他如此作为,以为他想到了好方法,不由问道。
葛根先是一怔,本能想说顺着江北岸,你们就回去吧。
可当他对上一众倭寇被硝烟熏的猩红眼睛,又看了乱成一锅粥的瓜州渡,尤其是看到那些散落在渡口栈桥上的黄白之物。
心下不由一动,‘二少爷定计,让倭寇侵扰,为的是给总督大人,提兵来江南肃清奸佞的借口,现在江南被江宁卫封锁江边,但江北他们封不了,可以冒险抢一把,这样二少爷也可以剿倭的名义,引漕兵过来,总督大人坐镇扬州,虎视江宁,同样可以震慑江南。’
思虑通顺后,葛根顿时被自己天才般的想法,给惊了一下。
“我可真是葛大聪明,这么妙的点子,二公子知道还不得夸死我,我老葛家上辈子是不是复姓诸葛?哈哈……”
他的突然发笑,令浪人们面面相觑。
“葛桑,你的脑袋,病了?”
葛根大手一挥,“大名君,我觉得我们该登岸,抢他们一波。”
“可是。”浪人头目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虎视眈眈坠在后面的大福船。
“唉,他们是不会过来的,听我的准没错,你是不知道这个渡口里有许多大富商,都很有钱的。”
葛根三角眼一番,加重语气问道,“你们也不想白来一趟吧,别说你们怕了,你看他们慌乱的样子,你们怕什么?抢啊,花姑娘大大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