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僵着脸，看着上首空着的两个位置。
挤出一抹笑，应付这场宴会。
他没想到，长公主和容丞相会如此不给他面子。
好歹，这也是他的地盘。
眼中的阴鸷一闪而逝。
等人散去后，纪志裕唤了府里下人过来。
“长公主那里，可有用膳？”
下人恭敬答道：“长公主和丞相大人在宴会开始没多久，便一同出去了，还未回来。”
纪志裕一愣：“走的正门？”
下人傻了，堂堂长公主，不走正门难不成走后门？
纪志裕也意识到了自己问得傻，挥手让下人出去。
他不停在长廊踱步，守门的奴才人心惶惶，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事。
长公主和容丞相未归，他这个门是关还是不关？
终于，门口传来脚步声。
纪志裕忙迎上去。
一眼看到了容玉怀里脏兮兮的小乞丐。
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嫌弃，脸上堆满笑，略带谄媚：“长公主，您有事要办尽管吩咐，南广城我都熟。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冰雪聪明，灵气十足。”
是啊，你可不就熟吗？
感染瘟疫的尸体都知道堆在哪里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还有，不出意外，元旦和纪志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纪志裕哪里能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元旦一个劲的往容玉怀里缩，脸上带着怕和恨。
六岁的孩子早已经能分辨人的善与恶。
连容玉这个毫不知情的人都有所察觉。
元旦好似格外怕纪知府。
“乖，没人可以伤害你。”
离冬清冷的声音瞬间安抚了他。
元旦怯怯露出笑意。
终于有了底气，抬头看了眼纪志裕。
是他。
化成灰元旦也能将人认出来。
抛弃他娘，不要他的人渣。
纪志裕敏锐察觉到了这个小乞丐对他的恨意。
仔细回想，自己印象里根本没有这号人的存在。
“容丞相，这位是？”
他不着痕迹打听。
“元旦，孩子认生，我先带他回房间。”
“好，容丞相请自便，当成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束。”
他说这话，还特地看了眼离冬。
离冬直接绕过他，头也不回进了院子。
纪志裕一直到看不见人了，脸上的笑才收敛。
眼中闪过深思，姓元？
他记得南广城并没有姓元的富商官员。
回到书房，召来下属：“你去查一查，今晚长公主和容丞相去了哪里，还有，南广城所有姓元的人家，都给我查清楚。”
容玉站在院子门口，“我先带他回房洗漱，待会送去你那里。”
长公主不像是会照顾小孩子的人。
“嗯，暗十将衣裳放到了房间里。”
元旦恋恋不舍看着离冬，小嘴巴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
他要乖乖的，不能让仙女不喜。
离冬回房的时候，暗十已经将元旦的所有资料放在了案桌上。
元旦是纪志裕在醉春楼与花魁柳丝丝春风一度留下的种。
柳丝丝本是自小服用了药物伤了身子，此生难有子嗣。
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格外珍视，这或许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
她使了银子，让知府的下人带她秘密见一面纪志裕。
纪志裕得知她有孕后有片刻犹豫，随后想到她的身份，直接让她打掉。
扬言一个身子不清白的妓子，不配生下他纪志裕的孩子，还说，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都不一定。
柳丝丝虽难过，却也不笨，假意答应下来。
纪志裕并不放心，将人扣下，派了婆子抓回打胎药。
婆子在重金的诱惑下，悄悄将药倒了。
柳丝丝逃过一劫，回了醉春楼，便将这些年攒下的所有财物给了老鸨赎了身。
乔装打扮找了个小镇，一边做些绣活一边养胎。
九死一生生下元旦，身体彻底垮了。
在元旦五岁时，撒手人寰。
离冬放下资料，手指轻敲桌面。
元旦在门口的反应，定然是认出了纪志裕。
柳丝丝之所以能成为醉春楼的花魁，除了长得漂亮，还作得一手好画。
不难看出，她定是担心自己时日无多，画了纪志裕的画像，教元旦认人。
元旦看纪志裕的表情无一丝孺慕之情，眼中只有恨意。
柳丝丝定然将纪志裕不喜他说得明明白白。
甚至可能劝他，只要能活下去，不管是白眼还是谩骂，都先忍着。
离冬猜得没错。
元旦泡在温暖的水里，神情彻底放松下来。
容玉看着洗净的小脸，与纪志裕有两分相像，循循善诱：“元旦，刚才为什么不唤人，那是纪知府，南广城所有人的父母官，能为百姓做主。”
“他不是。”
元旦坚定反驳，小脸上满是严肃。
他甚至透过氤氲的热气，看着容玉的眼睛。
“大哥哥，他不配。”
容玉眼眸微闪，声音更轻了，“是，他不配，那元旦说说，他怎么不配了？”
“他不要娘亲，我在娘亲肚子里时，他还想杀死我。”
容玉将人抱出来，用帕子轻轻擦拭他身上的水，柔和了眉眼：“那他好坏，我和仙女姐姐站在你这边。”
他没想到，元旦竟真是纪知府的孩子。
“好，大哥哥是好人，不过，仙女姐姐是天下第一好人。”
容玉扑哧一声笑开了。
实在难以想象，长公主若知道自己得了这个头衔，那张清冷的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元旦不解他为何笑，不过，他喜欢看身边的人笑。
容玉手抵着唇轻咳了一声，替他穿上衣裳，“我是开心，在元旦心里，我和仙女姐姐都是好人。”
他重新拉回之前的话题，“那元旦说说，娘亲现在在哪里？”
元旦的脸上瞬间盈满悲伤，眼睛一下红了，泪珠止不住落下。
“娘亲不在了，小喜婶婶让人将她埋在了土里，说等元旦长大，娘亲会再长出来。元旦知道，小喜婶婶怕我难过，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娘亲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容玉脸上闪过心疼，蹲下身，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背。
轻柔的嗓音低声诉说，“小喜婶婶说得不对，元旦的娘亲去天上了，变成了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她每日都在看着元旦呢。”
元旦吸了吸鼻子，止住哭腔：“真的吗？”
容玉肯定点头：“真的，你若不信，待会去问问仙女姐姐，看她在天上有没有见到元旦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