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天目山。”
安生轻声说道,目光越过张秀秀,直直望向身后那座笼罩在诡异氛围的山峰,语气柔和,却透露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你疯了?!”
张秀秀难以置信地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出来,你现在说你要回去?”
少年只是垂眸不语,似乎在思索着对策,女人看出他不像说笑,顿时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安生的肩膀,无比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天目巫尊想你死,天都巫尊也在那里,你现在过去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厉害,你是白狼,可你难道能胜过两位巫尊?”
张秀秀显然是红温了,语速又快又急,干脆也不再掩饰自己心里的念想:
“你失约了百年,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走,跟我回盘蛄山,不,我们可以去更深的山,去山越最深处,那些终年弥漫着毒瘴的远古山脉,就算金丹真人也不会轻易涉足……”
安生静静地倾听着,女人珍藏的心意在他眼中清晰得毫发毕现。
这心意在漫长思念中酿成苦酒,经历爱与恨的沉淀,居然更加耀眼。
“……但是我可以,我和玲珑都可以驾驭那些毒瘴,我们可以在那里生活得很好,不被任何人打扰……”
“嘶嘶……”小蛇表示附议。
『我真该死啊。』
安生轻轻呼出一口气,张秀秀顿时没了声音,只是眼中仍然带着一抹希冀,死死地盯着他。
“秀秀,我要去找回我的心脏。”
少年说道,于是女人眼中的光顿时黯淡了下去。
“你的心脏……”
张秀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少年心脏的缺失是她亲手确认过的,她也是筑基修士,知道没有心脏绝非小伤。
“是的,我真正的心脏……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安生如同自言自语般补充道:“还有让我落得如此下场的人,安某总要去讨还一个公道。”
“……你会死在那的。”
张秀秀闷闷说道,那双漂亮的眼眸中结出一层水雾,安生偏过头,不忍再看,只是嘟囔了一句:“安某没那么容易死。”
说罢,他轻轻推开了女人的双手,张秀秀就像一下子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轻而易举就被少年挣脱了桎梏。
安生本想就这么转身离去,但望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没有心脏的胸腔又开始阵阵刺痛。
“对不起,秀秀,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会去找你。”
少年轻声说道:“如果回不来,请你忘了我吧。”
……
“巫山儿女,愿敬性命于天,祈太古星光降世……”
“巫山儿女,愿敬性命于天,祈太古星光降世……”
细碎的呢喃回荡在去往天目山的每一条山道,每一处坡地,中间伴随着咳嗽的声音,呻吟的声音,草鞋在地面拖行摩擦的声音……
这些模糊的,低沉的,暗哑的或者狂热的声音汇聚在一处,如同潮水一般涌现前方那座高耸的山峰,如同某种古老又神秘祭祀的开端。
越是靠近天目山,目光所见的巫民就愈发密集,少年就混迹在他们之中,他如今的模样与任何一位贫苦瘦弱的巫民都没有区别。
而从胸腔中袭来的莫名刺痛还在继续。
每当重重叠叠的祷词如潮水般从少年身旁漫过,那股剧烈的痛楚就会从心底涌起,让他的面色愈发苍白,动作也愈发僵硬迟缓。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伪装可以说天衣无缝。
『天目山,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安生仰起头,眼前的天目山已经披上了郁郁葱葱的林衣,中间鸟语兽鸣不绝,显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旺盛活力。
不仅如此,少年还感觉到一股无比玄妙的道韵笼罩着整座山峰,心中顿感一阵沉重的压力。
“走快些,可莫要让大人们久等。”
一道雌雄莫辨的尖细声音响起,在天目山下看守山道的修士着一身宽松白袍,气质阴柔。
他的面上没有半根毛发,既无头发也无眉头,看起来光溜溜的,给人一种过分白净的妖异感。
赫然是天净山的筑基修士白福夫。
当年安生与他有过接触,还暴揍了他一顿,如今瞧见,目光隐晦地冷了下来。
『好得很,你居然也没死,而且还在继续干这些腌臜活。』
这人当年就在替巫怜瑶做事,大多是些出卖体力的活计,毕竟他的仙基【地牝芝】能分化假身。
百年过去,他的修为自是有所进益,神通同样厉害了许多,少年一路走来,不止第一次遇见他在山道上收拢被天听醒神铃召来的巫民。
这自然不会都是白福夫,而应当是神通所化的【芝身】。
当年这人的【芝身】不过半人高,如今已经修得同他本人别无二致,这是植物精怪一类的分身神通,专用于迷惑敌人。
眼看这位白福夫在对上山巫民进行例行检查,安生无法判断其是真身还是假身,便不宜动手,目光沉凝间,催动了含在口中的蛊虫。
【回生蛊】。
透明小虫身上,原本有着七道环纹,少年这一催动,其中一道环纹渐渐淡去,化作一道暖流浸入四肢百骸。
那由于祷告之声所引动的疼痛在回生蛊的力量下短暂地平复下去,少年眸光一闪,施展出一道惑心咒术。
“嗯?”
白福夫站在山道旁的巨石上,目光俯瞰着下首的巫民,仿佛有某种异常的感觉。
作为灵植类型的仙基,他的预感向来很准,顿时提起精神,仔细查看起这一批巫民。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嗯?』
白福夫一怔,发现巫民中有一人模样清秀,尤其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足下轻点,立时就落在了那人面前,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对方,果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你是修士?”
“巫山儿女,愿敬性命于天,祈太古星光降世……”
但那巫民只是不断喃喃着祈祷的话语,表情呆滞,似乎没有挣脱【天听醒神铃】的控制。
白福夫眯起眼,双手变成乳白色,就好像穿上了一双手套,他直接抬手,一把掐住了这人的喉咙,微微用力。
“巫山…儿女,愿…敬性命…于,天,祈……”
喉咙被锁,祈祷声也变得断断续续,白福夫眼中的怀疑褪去,松开了眼前的巫民,只留下脖颈处一道白色的手印。
『是我疑神疑鬼了吗?』
白福夫有些困惑地想道,而真正的安生,则早就被他视为没有问题的巫民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