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楠给小门房塞了一两碎银子,“给你们九小姐传个信,说宁安将军府的老三找她。”
小门房不过十三四岁的,眉眼都小小的,一犹豫就皱巴在了一起。
“公子,我上次去传话,差点被九小姐打一顿……”
他不舍又心疼地摊开手掌,看着里头躺着的银子。
咬咬牙,把它推给陈楠。
九小姐太吓人了,动不动就把长剑挥得呼呼响,他可惹不起。
陈楠按着他的手,又把钱推回去,“这次不会,你也不看看是谁找她。”
小门房握着钱,努着嘴,来回挪着步子要走不走的样子。
陈铭一咬牙,又摸出一两银子,塞给他,眼睛一瞪,“明日未时三刻,说我在王府大街的听雨轩等她。”
小门房头回收到这么多赏钱,眼睛都在发光了。
他收紧手里的银子,狠狠点头,“行,小的这就去通禀,但是姑娘去不去见您,小的可不管……”
陈楠抬脚踢他,“还不快去!”
“哎,哎,哎。”小门房这才应着往院子里跑去。
陈楠踮着脚看了看,转身往家里去。
刚要进大门,就见对面走来一人,定睛一看,却是二哥陈铭。
他上去打招呼:“二哥。”
陈铭见到是他,笑着应他,“晚饭在外头吃的?”
“嗯,綦侯请马场上的哥儿几个吃饭。”陈楠与有荣焉地答。
“綦侯?镇北侯綦锋?”陈铭顿了步子,扭头问。
“嗯。”陈楠点头。
“为何?”他想不通,綦侯出于什么目的,会去请太仆寺马场的骑手吃饭。
“他来请陆姑娘吃饭,就顺带把我们都邀了去,望月楼哦。”陈楠挑眉,勾起一边的唇角,歪了肩膀顶顶陈铭的胳膊,笑得一脸得意。
“陆姑娘?哪个陆姑娘?”陈铭问。
陈楠向着隔壁努努嘴,“皇帝刚赐了宅子搬进来的陆盛楠。”
“哦?”陈铭往陆家的方向看去,若有所思。
那日在关将军家见识了陆盛楠的一手好骑术,甚是欣赏,又想起祖母似有意要他相看,遂在回来的路上跟母亲多问了两句。
结果母亲却只淡淡勾了勾唇角,非但没答他的话,连眉头都没动上一动。
他知道母亲历来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
但他做了她二十多年的儿子,知她现下的反应,便是在无声的告诉自己,她并不看好他们的进一步交往。
即便是祖母开的口,即便陆姑娘长相、人品、学识、涵养都称得上乘,母亲也还是不会同意。
是嫌陆家门第太低吧。
他在心里感慨。
毕竟,他是家中的嫡子,父母对他期望颇高,大概率会想给他找一个有所助益的外家。
母亲想他娶个至少三品以上文官家的千金,大榭朝堂已安,未来文官的路比武将宽广,早点谋划转变,才不至于落了下风。
可却一直没有相中合适的人,总抱怨他高不成低不就,干脆放了话,要等他得了功名再提议婚之事。
无非是想他自己筹码多一些,才好攀个更好的亲。
他历来知道,他的婚事不是他说了算,也不是他喜欢谁就能娶了谁。
他觉得自己的婚事,就是个待价而沽的货物,哪家出价高就卖给哪家。
思及此,又忍不住冷笑出声。
陈楠听到,不解地瞅他,却听街上传来车马的声音,陆盛楠随着綦侯的马车回来了。
二人不由都定定望过去,就见马车停下,有人自马车里被扶出来,走得歪歪斜斜,却仍仰着头跟马上的姑娘交代着什么。
“綦侯喝醉了?”陈铭轻蹙了眉头,望着那头,侧了脸问陈楠。
“散场的时候,没觉得这样啊?难不成我们走了,他又去喝了些?”陈楠实在想不通。
陈铭摇摇头,看着同样在马上无奈摇头的陆盛楠,略略勾了勾唇角。
第二日,按照约定的时间,陈楠早早到了听雨轩。
等了一刻钟不到,就见苏九娘带着丫头冰心来了。
她上身着一件淡黄小袄,下身一条藕粉百褶裙,头发简单挽了个双环髻,点缀了些细小的金钗,显得很是低调。
陈楠在靠窗的位置上起身跟他招手:“九娘,这里!”
苏九娘寻声看去,勾唇笑起来。
她走过去,在陈楠对面坐下,“陈老三,你找我?”
陈楠给她倒茶,问她,“你想吃什么?”
“老样子吧。”苏九娘接了茶,在唇边抿了一口。
陈楠招呼了伙计,叫了一碟桂花酥,一碟虎皮花生,一盘卤猪蹄。
“怎么了,找我什么事?”苏九娘继续问。
“看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陈楠瞅她。
人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此话真是不假。
京城里的公子少爷好似人人都不喜欢苏九娘,但偏偏他就是觉得苏九娘生动可爱。
跟后宅里那些只会拈酸吃醋、争衣服争首饰、一句话说不对就能哭三天的娇小姐们比起来,苏九娘才算个能正常交流沟通的人,好吗?
“不是不能,是你这么特意,一定是有事。”苏九娘瞥着他,“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陈楠性格耿直,喜欢打抱不平,从小到大,没少在外面动手。
陈将军因为他的惹是生非,对他没少动家法。
好几次,都是苏九娘求了国公爷上门去打哈哈,才多少让他少受了些皮肉之苦。
“这你就错怪我了。”陈楠撇嘴,“我是纯粹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我好得很。”苏九娘低了头喝茶,掩住了自己面上的不自然。
她猜到陈楠应该是听说了她被江百川戏耍的事,来关心她了。
“你真的没事?”陈楠凑近她。
“能有什么事?又不是我的错,我干嘛要来为难自己,过去的就过去了,姐可从来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苏九娘把杯子一放,镇定地抬眸看向陈楠,眼里都是坦然。
陈楠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但心头却涌起欣慰和满足。
苏九娘果然是个豁达的好姑娘,这许多年的纠葛,也可以说放下就放下。
他打心底里佩服。
“那好,我就以茶带酒,祝你前程似锦、心想事成。”陈楠举杯道。
苏九娘愣了愣,挑眉觑他,“干嘛这么正儿八经,酸不溜秋的?”
陈楠“呵呵”一笑,“我干了,你随意。”
苏九娘无奈地低笑一声,也端了杯子把手里的的茶喝尽。
小二把点好的菜上齐了,苏九娘抓了个卤蹄膀小口啃着。
她是喜欢跟人动手,行事也颇有些男儿做派,但吃起蹄膀来,却是标准的京中闺女的风格,除了唇上沾了些油,脸上其他地方都是干干净净。
陈楠看着她只感叹,“你这是如何做到的?”
俩人正吃着高兴,冷不防边上突然坐下一个人,苏九娘扭头一看,手里的半个蹄膀直接就朝那人脸上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