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秸秆燃烧后的焦苦气息,在村落里横冲直撞。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吱呀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秀嫁进这个村子已经三年了,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小山村里,她成了众人议论的对象。婆婆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如芒在背。
一天深夜,阿秀路过村口的打谷场,月光下,一堆堆秸秆泛着惨白的光。恍惚间,她听到一阵微弱的啼哭,那声音像是从秸秆堆里传出来的,忽远忽近,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凉。阿秀壮着胆子走过去,拨开秸秆,竟发现一个浑身沾满草屑、皮肤泛着青灰色的婴儿,正睁着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望着她。
阿秀的心瞬间被柔软填满,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往家走。回到家,阿秀点亮油灯,准备给婴儿擦洗。可当她低头时,怀中的婴儿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片枯黄的秸秆。阿秀以为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可从那以后,她的肚子竟一天天大了起来。
这个消息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对阿秀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然而,随着肚子越来越大,阿秀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夜里,她常常被噩梦惊醒,梦里那个秸秆婴儿瞪着眼睛,嘴里念叨着:“妈妈,我冷……”
分娩那天,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呼啸着卷起秸秆漫天飞舞。阿秀疼得死去活来,可接生婆却惊恐地发现,生出来的竟是一团缠绕着秸秆的肉球。婆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把将肉球扔到了门外的秸秆堆里。
从那以后,村子里就开始怪事频发。每到深夜,打谷场就会传来婴儿的啼哭,那声音撕心裂肺,让人不寒而栗。村民们家中的秸秆常常莫名其妙地堆成婴儿的形状,有人甚至在夜里看到一个浑身长满秸秆的小孩在村子里游荡。
阿秀整日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常常跑到打谷场,在秸秆堆里翻找,任凭秸秆划破她的双手和脸庞也浑然不觉。
一个月圆之夜,村民们看到阿秀抱着那个秸秆婴儿,缓缓走进了熊熊燃烧的秸秆堆。火光中,他们仿佛听到阿秀温柔地说:“宝宝,妈妈带你回家……”自那以后,村子里的怪事渐渐消失了,只是每到深秋,打谷场的风里,似乎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婴儿啼哭声和女人的低语声,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怨与悲伤。
怪事虽消,可关于打谷场的禁忌却在村民口中代代相传。年轻人总觉得老一辈说得玄乎,直到村里来了个外乡人。
那是个摄影师,背着昂贵的相机,听闻村子有独特的秋收风光,执意要在打谷场拍一组以秸秆为主题的照片。任凭村民如何劝阻,他都不以为然,还笑着说:“封建迷信要不得,我偏要在那住一晚。”
夜幕降临,摄影师支起帐篷,将相机对准月光下的秸秆堆。快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突然,一阵强风掠过,秸秆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其中翻滚。他以为是风吹的,没太在意。可当他低头查看相机里的照片时,瞳孔猛地收缩——照片里,每一张秸秆堆中都隐约浮现出婴儿扭曲的面容,那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嘴角咧到耳根,露出诡异的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帐篷外传来指甲刮擦布料的声音。他颤抖着拉开帐篷一角,看见无数秸秆如同活物般扭动缠绕,渐渐拼凑出一个人形。那“人”身上挂着破碎的襁褓,空洞的眼窝里流出黑色的黏液,伸出秸秆编织的手,直勾勾朝他抓来。摄影师惊恐地尖叫,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脚被不知何时缠住的秸秆死死拽住。
第二天清晨,村民们在打谷场发现了摄影师的尸体。他的身体被秸秆缠得严严实实,面部扭曲,双眼暴突,仿佛经历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而在他身旁,是被撕成碎片的相机,胶片上密密麻麻全是婴儿的脸。
这件事过后,村子彻底沦为了无人村。荒芜的打谷场杂草丛生,那些秸秆再也无人焚烧,经年累月地堆积着,在风雨侵蚀下渐渐腐烂。可每当有飞鸟掠过打谷场上空,便会突然坠落,身上缠满枯黄的秸秆,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拽下。
多年后,有探险队听闻传说来到此地。他们在打谷场附近扎营,夜里,领队的卫星电话突然响起,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婴儿笑声,夹杂着沙哑的女声:“别碰……我的宝宝……”紧接着,营地四周的秸秆无风自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组成一个个婴儿的轮廓,朝着探险队缓缓逼近……
探险队的众人瞬间陷入慌乱,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乱晃,却只照见漫天飞舞的秸秆如同黑色的帷幕将他们笼罩。领队试图召集队员集中,但此起彼伏的尖叫很快淹没了他的呼喊。
队员小李感觉脚踝处传来刺骨的寒意,低头一看,几根秸秆如同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腿,还在不断收紧。他拼命用刀去割,可秸秆断了又迅速愈合,反而顺着他的小腿向上攀爬,钻进裤管。那种粗糙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仿佛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着他的皮肉。
女队员阿宁被秸秆绊倒,当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看见不远处的秸秆堆里缓缓坐起一个“人”。那“人”穿着褪色的婴儿肚兜,脸上半是腐烂的皮肉,半是缠绕的秸秆,空洞的眼窝突然转向她,裂开的嘴里发出尖锐的啼哭。阿宁吓得浑身瘫软,只能眼睁睁看着秸秆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整个人吞没。
领队和剩下的队员躲在营地中央,试图用打火机点燃周围的秸秆开辟出一条生路。火苗燃起的瞬间,秸秆堆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喊声,无数婴灵的虚影从火中浮现,他们身上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朝着队员们扑来。领队的手臂被虚影划过,顿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还冒着黑烟,散发着秸秆燃烧后的焦糊味。
就在众人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打谷场中央。一个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是已经去世多年的阿秀。她的头发凌乱,脸上爬满秸秆藤蔓,怀中抱着那个秸秆婴灵。婴灵此刻停止了啼哭,安静地依偎在她怀里。
阿秀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却又透着一丝怜悯,她对着众人轻声说道:“走吧……带着愧疚离开,别再打扰我们……”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疯狂舞动的秸秆渐渐平息,婴灵的虚影也随之消散。
探险队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村子,可他们发现,身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些细小的秸秆碎屑,怎么都无法清理干净。没过多久,这些人陆续开始生病,梦里总会出现阿秀和秸秆婴灵的身影,他们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最后都在痛苦中离世。
时光荏苒,二十年过去,城市化的浪潮席卷而来,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即将被改建成工业园区。开发商财大气粗,不信邪地扬言要破除迷信,调来了数十台挖掘机准备强行施工。
施工首日,挖掘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村子的死寂。当巨大的铲斗无情地插入打谷场的秸秆堆时,整个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那些腐烂的秸秆如同苏醒的活物,缠住挖掘机的履带和机械臂,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更诡异的是,每台挖掘机的操作室内,仪表盘的指针疯狂摆动,显示屏上不断闪现出婴儿的黑白照片,扭曲的面容在屏幕上时隐时现。
工人们惊恐地发现,从被挖开的土地中渗出黑色的黏液,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黏液所到之处,杂草瞬间枯萎,昆虫纷纷暴毙。当晚,留守工地的保安看到打谷场方向亮起幽绿色的光,成群结队的秸秆婴灵手拉着手,迈着僵硬的步伐向工地走来。保安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开发商依旧不死心,请来所谓的“风水大师”做法驱邪。大师在打谷场中央摆下法坛,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一阵狂风骤起,将法坛上的符咒全部卷起,重重地拍在大师脸上。大师惊恐地发现,那些符咒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婴儿手印,他惨叫一声,七窍流血,当场暴毙。
此事迅速传开,再也没人敢接手这个项目,开发商也赔得血本无归。这片土地又重新被荒废,而关于秸秆婴灵的传说却愈发诡异。有人说在月圆之夜,能看到阿秀抱着孩子站在村口,对着过往的车辆招手;也有人说深夜路过此地,汽车的收音机里会自动播放婴儿的啼哭声和女人的啜泣声。
渐渐地,这片土地成了城市传说中的禁地。偶尔有好奇的年轻人前来探险,却再也没人能完整地离开。他们的相机里总会莫名出现模糊的婴儿影像,手机里也会多出一些无法删除的诡异录音——那是阿秀在哼唱摇篮曲,声音轻柔却透着无尽的悲凉,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被时代遗忘的悲剧,以及那永不消散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哀怨。而那片打谷场,永远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之下,成为了一道横亘在文明与禁忌之间的血色屏障。
数十年后的某个寒夜,一场罕见的暴雨倾盆而下。闪电如银蛇般撕裂夜空,照亮了早已破败不堪的打谷场。雨水冲刷着堆积如山的秸秆,竟将深埋地下的一具骸骨冲刷了出来——那是一具蜷缩成婴儿状的骸骨,周身缠绕着发黑的秸秆,在雨水中泛着森然的冷光。
第二天清晨,几个路过的孩童发现了骸骨,惊恐的尖叫引来了附近的村民。警方迅速介入调查,却发现骸骨的年代久远,难以确认身份。正当调查陷入僵局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地来到现场,浑浊的老眼里泛起泪花:“这...这是当年阿秀和她孩子...”
消息不胫而走,一位民俗研究者听闻后,带着团队前来探寻真相。他们走访周边村落,在泛黄的族谱和老人口述中拼凑出了一段更黑暗的往事:原来在阿秀之前,村里还有数位因无法生育而遭人唾弃的女子,她们都曾在打谷场见到过秸秆婴灵,也都遭遇了离奇的死亡。而村里的长老们为了掩盖真相,将这些事都当作禁忌深埋心底。
民俗团队架起摄像机,准备在打谷场进行一场直播探秘。直播刚开始,镜头就出现了剧烈的雪花屏,直播间的观众们只听见刺耳的电流声中夹杂着婴儿的尖笑。当画面恢复时,众人惊恐地看到,摄像机前密密麻麻站着无数由秸秆组成的婴孩,他们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幽蓝的光,正齐刷刷地盯着镜头。
民俗团队中的年轻女研究员突然神情恍惚,缓缓走到秸秆堆前,用阿秀的声音呢喃道:“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愿意听我们说话了...”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无数秸秆从她的口鼻中钻出,很快将她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团队成员想要施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警方紧急封锁了现场,但当晚,整个县城的居民都听到了从打谷场方向传来的凄厉哭声,那声音穿透雨幕,仿佛要将多年的委屈与怨恨全部宣泄出来。次日,人们发现那位女研究员失踪了,原地只留下一具缠绕着秸秆的稻草人,稻草人的面部凹陷处,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水珠,宛如泪水。
自那以后,即便科技日新月异,这片土地依旧如同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无人敢踏足。每当夜幕降临,路过此地的司机都会刻意绕路,因为他们总能在后视镜里,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穿着褪色的嫁衣,站在路边对着车辆露出苍白的微笑。而在那片被诅咒的打谷场之下,无数的怨念与不甘,仍在黑暗中无声地涌动,等待着下一个打破禁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