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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病二郎遭擒被获 小陈平夜刺成龙

巴德哩趴在房顶上听着麻长荣妻子与孩子的对话,心中猛地一颤。他想起自己的父母生养之恩,如今却无法回家,父母必定也在这样思念自己,不禁落下几滴英雄泪。正思绪翻涌时,背后忽然有个人抡刀就剁。巴德哩急忙向后一闪,落到院内,原来是麻长荣。麻长荣在屋内看到房上有人影,便到西里间推开后窗,抄起一口鬼头刀蹿上房,以为是任山派来的探子,这才挥刀砍去。

巴德哩落地后拔出刀,麻长荣跟着下来,见是他便问:“刘贤弟,你为何到这里?”巴德哩答道:“我没见过嫂嫂,想来看看。”麻长荣拉他进屋,说:“这就是你嫂嫂。”巴德哩上前请安,妇人还礼让坐。麻长荣又说:“贤弟,把你方才使的那口刀拿来我看看。”巴德哩心想:“看他这态度,不像是恶意。我把刀给他,要是他动手,我有铁莲子护身,也不怕他。”于是把刀递给麻长荣,说:“大哥,你看我这口刀多锋利。”

麻长荣接过刀,见刀长三尺,缺尖,宽二寸,光闪闪冷森森,便认了出来,问道:“贤弟,你可知道这刀的名字?”巴德哩说:“就叫披刀。”麻长荣说:“贤弟,你这是糊弄我呢。你必定是大清营中的武将,前来密访。这刀你得手不久,从实招来!”巴德哩一想:“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何不说出真名实姓。”便开口道:“大哥要问,我姓巴,名德哩,是干清门头等侍卫,随穆将军出兵到这里。因为将帅不和,才有了这一番经历。”他把自己与马成龙打赌、奉命探城、与汪大人不和后一怒逃走来到此处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麻长荣听后说:“贤弟,我瞧见这口刀,就知道你是清营的人。这刀的主人叫双宝太岁郭亮,刀名叫赤虎销金缺尖卧龙刀,能削铜铁、剁纯钢,杀人不带血。郭亮从五运山来,在汝宁府住了几天,我瞧见这刀,因为爱练刀,还和他谈论了半天。今日相见,我才知道这刀的来历。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巴德哩把在余家庄杀死郭亮的事说了,又说:“麻大哥,我听麻贵说你有生死白牌,你何不去大清营献功投降,帮助攻取汝宁府呢?”

麻长荣说:“贤弟,你有所不知。清营里有个山东人,和我还是同学,叫马成龙,我可以去投奔他。但我怕去了求荣反辱,对不起天地会的人。不如一死,也算对吴恩尽忠了。”巴德哩说:“我有个主意,你把生死白牌交给我,我此去一定把事情办好。如果到明天正午我还没回来,你愿意逃走就逃走,愿意死我也管不了,但我一定会给你个准信。”麻长荣说:“贤弟,你不能这样!倘若你到了清营,穆帅不准归降,那可怎么办?”巴德哩说:“如果穆帅不准归降,我就把原物交回。要是不能交回,我也一定会给你准信。营中我有不少朋友,你放心吧。”麻长荣一听,说:“贤弟,我把白牌交给你,这就是攻取汝宁府的钥匙。”

说罢,他回身进东里间屋,拿出一个长八寸、宽三寸、高四寸的楠木雕刻小木匣,双手递给巴德哩,说:“贤弟,你拿去吧。”巴德哩问:“这里面是什么?”麻长荣说:“就是一角文书,上面有十颗关防印,不过是半张,另一半在老会总任山那里收存。你拿去,不必细问。”巴德哩接在手中,说:“我也不从门走了,从房上蹿过去,往正北走就是。”

他到院内上房,蹿到外面,一直往正北走了数里,前面就是大清营。到了营门,守营的人号灯齐明,人声嘈杂,正遇上白少将军查营。这位少将军是白大将军之子,世袭建威将军,圣上赏头等侍卫之职,现在跟穆帅管理粮台,今夜奉命查营。一见营外来了人,正要问是谁,家人白平说:“大人,那边来的是巴大爷,你不认识吗?”少将军名叫白胜祖,一见巴德哩回来,连忙下马,拉着他的手说:“巴贤弟,你可回来了!先跟我去见见大帅,我给你求求情。”

巴德哩给少将军请安,说:“不必白大哥费心了。我见了汪大人有机密事禀报,到时候兄长就知道了。”少将军说:“派人去禀报汪大人。”随即有人带领巴德哩去见汪大人。

刚进大帐,只见两旁站立着刀斧手、旗牌官,中间坐着汪大人和马大人。巴德哩上帐请安,说:“大帅在上,巴德哩仰仗大人洪福,巧得生死白牌,可攻取汝宁府,特意前来献功请罪!”说完便站到旁边。汪大人说:“拿上来我看。”巴德哩呈上花梨木匣。汪平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角文书,便问:“巴德哩,这物件是从何处得来?”巴德哩把误走麻家庄的事说了一遍。

汪大人听后说:“巴德哩,按王法该斩你首级示众;念你得生死白牌有功,将功抵罪。你去麻家庄把麻长荣传来,我有话说。”巴德哩问:“请大帅令,是把他叫来杀了,还是用他破城?”汪平说:“我调他来是为了破城,没有别的意思。”巴德哩说:“谢过大人,我这就去。”说罢拿了一支令箭,朝麻家庄奔去。

巴德哩赶到麻家庄时,天色已大亮,庄门刚刚打开。众庄客见了他,纷纷疑惑地问:“大爷,您昨晚不是住在庄里吗?怎么从外面回来,这是什么时候走的?” 巴德哩笑了笑,说:“你们跟我到里面,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他来到客厅坐下,让家人去请麻长荣。

麻长荣出来见到巴德哩,开口便说:“贤弟,你到大营,大帅必定是派你把我拿住去见他吧。” 巴德哩连忙解释:“汪大帅说,请兄长到营内商议破城之计,等功成之后,定然给您加官晋爵。” 麻长荣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先去见见他。” 他吩咐下人备马,让麻贵照料好庄里事务,然后和巴德哩一起上马,前往大清营。

到了清营,有人进去通报:“巴德哩带麻长荣前来拜见。” 此时穆帅的病也好了,正和汪大人、马成龙在大帐中升坐。穆帅传令:“让巴德哩、麻长荣进见。” 不一会儿,巴德哩在前,麻长荣在后走进大帐。麻长荣一看,帐中坐着三位大帅,两旁都是将军、提镇,侍立的各级官员威风凛凛。他心中有些畏惧,跪倒在地说:“罪犯麻长荣,求大人开恩。我情愿带着白牌计取汝宁府,将功抵罪!”

穆帅听了,说:“麻长荣,你既然要取汝宁府,有什么妙计?站起来说吧。” 麻长荣起身道:“要取汝宁府,需要五千个白布巾,上面绣‘天地会’三个字,做成帽子。今晚我还穿着天地会的打扮,带众将假扮成天地会的人,诈开城门。到时候老帅派人在四面列队,离城三里远,等贼人逃跑时,就往那边追赶。”

穆帅听了,立刻吩咐手下按麻长荣说的预备,派他为总管,负责制作布手巾,要求今晚二更时分全部齐备。又派马成龙、巴德哩、玉斗、马梦太四人,带五千人跟着麻长荣,三更时分去取城,同时在外边挑兵等候。接着,穆帅又派蔡将军带刘金明等四十余名战将,带一万马步军在汝宁府东门外扎队,命令他们等贼人往东走时,等贼人过去一半再追赶,务必拿住。派韦驮保等人和汪副帅在汝宁府正北扎住大队,捉拿任山。派李庆龙等四人带一万飞虎队接应麻长荣。穆帅自己则带人在汝宁府正西列队等候贼人,还派郑荣为先锋。最后,穆帅吩咐破城后,让麻长荣留五千兵看守城池,其余人尽力追赶,务必斩草除根。

众人领命后便下去准备。到了三更时分,马成龙帮麻长荣备好了白布手巾,挑选了五千多精锐士兵,改扮成天地会的样子。麻长荣头戴三角白棱巾,身穿粉绫缎色箭袖袍,上面绣着三蓝牡丹花,脚蹬青缎鞋子。他带着众人来到汝宁府南门外,只见城上弓上弦、刀出鞘,号灯齐明,军令森严。

守城的为首之人是黄面金刚李自通,他是任山的心腹。看到下面来了很多人马,他连忙让人往下问:“哪里来的人?快说清楚,不然就往下砸滚木礌石了!” 下面有人回答:“城上人听着,我们是逍遥自在太平王麻会总爷来了。” 李自通一听,又问:“原来是王驾到来!可有令箭执照?” 上面回应说:“有热照。” 玉斗手托着生死白牌的匣儿走到城根,城上扔下拴着绳子的荆条筐,玉斗把匣儿放在筐里,城上立刻把匣儿拉了上去。李自通看了匣中的东西,便吩咐开城。

第九十二回 双雄独霸乐平山 吴恩智收赛存孝

李自通刚要传令开城,旁边突然有人喊道:“且慢,凡事还需小心为上。” 李自通一看,原来是大耗神梅锋,便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梅锋说:“应当先禀报督会总。” 李自通觉得有理,便派了个机灵的家人去禀报老会总任山。不一会儿,传来任山的命令,他亲自前来迎接太平王爷,下令:“开城!” 只听 “抬闩落锁” 之声,城门左右分开,任山率领众人出城,他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云南二勇士小常万杨平,还有云南三杰贺金龙、贺金彪、贺金豹,一行人来到麻长荣马前跪倒,齐声道:“臣等迎接王驾千岁!”

巴德哩见状,喝道:“起来,头前带路!” 麻长荣也说:“任山,我到城内有机密事与你商议,起来!” 任山便在前带路,众人随后拥进南门。就在这时,巴德哩猛地扔出铁莲子,正中任山肩头。任山顿感不妙,在马上大喊:“有奸细!” 麻长荣立刻发出暗令:“拿贼!” 马成龙、马梦太随即传令:“点信炮!”

信炮一响,人声鼎沸,四面八方的清军齐声喊杀:“捉拿八卦教贼人!” 杨平、贺氏三杰以及任山、陈忠、李自通等人惊呼:“不好!中了诈城之计!麻长荣反了,这可如何是好?” 探马快报:“东方有蔡将军列队,北方有汪平列队,西方未见人马,南门外有李庆龙列队。” 任山自知情况危急,下令:“众兵退往西门外,向南撤队!”

众人杀出西门,没走多远,迎面一声炮响,无数清兵漫山遍野涌来,当中正是穆帅,率领一众文武官员,齐声呐喊。但穆帅却在中间留出一条大路,放贼人逃走。这是为何?原来若在中间阻截,贼人无处可逃便会拼死反抗,难免伤亡惨重。如今故意放他们逃走,贼人一心逃命,无心恋战,正是用兵之计。待贼人过来,两旁官兵趁机掩杀,纵使有漏网之鱼,随后追击也可成功。

任山在前,众人保护着他杀入清兵队伍。穆帅令旗一挥,大喊:“杀呀!” 清兵奋勇杀敌,杀得贼人闻风丧胆,望影而逃。马成龙率领官兵会合东南北三路大军,南路总帅在城内肃清残敌,留麻长荣守城,随后也杀出西门,与穆帅合兵一处,直杀得天地会贼尸横遍野,血染荒草。任山带着残兵败将,如丧家之犬般望西南大路逃窜,恨不得肋生双翅,飞离此地。穆帅下令:“不追上贼寇,誓不吃饭!” 喊杀之声震动荒野。

贼人失了算计,又无接应,任山只想着取胜,从未想过会有此败。清国官兵头队李庆龙与白少将军会合后,一路追击。追出五十里,已是巳初时分,只见西南大路上有两座土山分立左右,中间一条去路。白少将军离土山不远,忽听里面一声炮响,杀出一队人马。为首一员大将,二十多岁,面如白玉,长眉大眼,身穿蓝绸短汗衫,青洋绸底衣,脚蹬薄底快靴,手擎赤金虎头錾金枪,背后杏黄缎大旗上绣着 “镇八方小陈平侯”,旗下五百兵丁头戴黄虎头帽,蓝箭袖紫战裙,手持三尺多长、三寸宽的 ***,队伍整齐,尽是精壮少年。

紧接着又一声炮响,山口内杀出一支黑虎军,也是五百人,皆用青绉绸手绢包头,身穿青绸裤褂,腰系英雄带,肋佩短刀,怀抱长枪,旗下一员武将,面黄寿眉金睛,身高七尺,身穿青绉绸裤褂,手使青铜槊,年约二十,旗上写着 “乐九州岛赛存孝侯”,威风凛凛。

白少将军见状,见这些兵马装束不像天地会,倒像占山为王的草寇。李庆龙催马向前,喝道:“来者是何处人马?快通名来!我等乃清国天兵追拿天地会贼寇,你等不可阻路!” 那黄面武将道:“小辈要问,一时也说不完,我们不是天地会,是来找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报仇的!”

李庆龙奇道:“你与他们有何仇恨?” 那武将反问:“你姓甚名谁?” 李庆龙道:“我便是李庆龙,你说我与你有何仇恨?” 那使槊的武将一听,怒吼:“原来你就是李庆龙,我来取你性命!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岂容你活!” 说罢摆槊便打,李庆龙用三尖两刃刀相迎。武将槊法精妙,一槊扫来,“当” 的一声将李庆龙的刀崩开,顺势伸手将李庆龙擒过马去,几个喽啰上前夺了他的马和刀,回归本队。

白胜祖见状正要上前,后队彭占炳带飞虎队赶到。听闻李庆龙被擒,彭占炳怒喝着催马抡刀上前:“贼人休要无礼,我来替李大人报仇!” 那使赤金虎头錾金枪的白面英雄拍马迎战,不待答话,挺枪直刺彭占炳心窝。彭占炳挥刀格挡,交战不到三合,便被一枪刺于马下。随后白少将军手下战将卞奎元上前,也被那使枪英雄刺死。

穆帅率后队赶到时,夕阳已贴近地平线,众人从清晨激战至今水米未进,穆帅遂下令安营扎寨。各路人马陆续抵达,军营中炊烟渐起。穆帅得知李庆龙被俘、彭占炳与卞奎元阵亡的消息,脸色沉如水。马成龙与马梦太闻讯赶来,听白少将军详述白天遇袭经过,才知阻路的并非天地会余党,而是专程寻他们三人复仇的武装。马成龙抚着腰间刀鞘沉吟:“马老弟,明日你我亲赴阵前,定要问清这两人的来头。”

夜色在营帐的灯火与远处的刁斗声中流逝,次日清晨,清军用完早膳便拔营起寨。穆帅命汪平返回汝宁府安抚百姓,留麻长荣率部守城,自己则亲率三成兵力,带着众将官点炮列阵。刚至土山山口,便见昨日那两位少年英雄 ——“镇八方小陈平” 侯文与 “乐九州岛赛存孝” 侯武,已带兵在阵前等候。

马成龙正要上前,身后忽有人喊道:“马大人且慢,待末将去会会这小辈!” 却是刘奎明催马而出,手中双锏直取侯武。侯武不慌不忙,青铜槊往上一崩,只听 “当啷” 一声,刘奎明的双锏竟被震飞,他拨马逃回本队时脸色煞白。马梦太刚欲出阵,又有几员偏将先后冲上前去,却都被侯氏兄弟或擒或伤,败下阵来。

马成龙怒火中烧,翻身下马,握紧大环金丝宝刀步行出营,巴德哩与玉手二人紧随其后。侯武见状喝道:“来者何人?通名受死!” 马成龙朗声道:“我乃马成龙。观你等装束不似天地会匪,为何要放过任山逆党,反助纣为虐?昨日害我两员大将、生擒李庆龙,今日又在此耀武扬威 —— 你我素未谋面,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书中在此交代,这两位少年英雄原是云南楚雄府人氏,父亲是川北镇总镇侯永杰。那白面持枪的是兄长侯文,号称 “镇八方小陈平”;使槊的黄面少年是弟弟侯武,人称 “乐九州岛赛存孝”。兄弟二人自幼习武,枪马娴熟。父亲病故后,他们随母亲扶灵回籍,行至峨眉山南一百二十里处,遇一伙山贼拦路。为首的 “铜头吼” 元兴持棍索要买路财,侯文抬手一镖正中其肩,山贼见状请他们接管山寨。

彼时云南已被天地会占据,侯氏兄弟见乐平山有分金厅与数月粮饷,便暂居于此。不到半年,他们招聚两千喽兵,还截获天地会四十万军粮。山正南十八个村庄的百姓见他们专抢反贼、不害良善,便纷纷归附。何家堡的何老员外更将两个女儿许配给他们。吴恩曾两次遣使招降,都被他们割下使者耳朵逐回。

就在何老员外寿辰那日,侯母与两位少奶奶带家将下山赴宴,侯文、侯武在山上闲坐时,忽然有喽兵惊慌来报:“大爷!天大的祸事来了 ——”

第九十三回 二英雄受计破清兵 屯土山力擒李参将

喽兵们连滚带爬逃回乐平山,见到侯文、侯武便抱头痛哭:“少大爷,出大事了!我们跟着太太和两位少奶奶下山,走了五六里地,迎面突然来了一队大清官兵,打着马成龙的旗号,后面跟着五十个小兵,上来就抢两位少奶奶!他们自报名号,说是李庆龙、马梦太、马成龙,还说只是来游山。两位少奶奶怕落入贼手,在轿子里撞死了,老太太也被他们乱刀砍死了!”

侯文、侯武听完,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气得浑身发抖,放声大哭。他们立刻下令:“调兵!我们要抓住那几个狠心贼,为母亲报仇!” 不一会儿,五百飞虎队集结完毕,呐喊着杀出乐平山。到了双岔路口,只见地上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土地。仔细一看,正是家人侯忠、老太太和两位少夫人的尸体,他们身上布满刀伤,侯忠更是被乱刀分尸。

侯氏兄弟问跟随前来的家人侯孝:“杀死老太太的是什么人?” 侯孝哭着说:“是清营的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还有那五十个小兵。” 侯文悲愤地说:“我不杀这三个贼,誓不为人!” 兄弟俩抚尸痛哭,随后派人将尸体抬回山寨,用棺木殓好,把母亲的灵柩停在后山,又派人给何老庄主送信。

正在安排后事时,有人来报:“吴恩带五千人马在山口,请寨主答话。” 侯文、侯武立刻调兵杀出山口,只见东边有五千贼兵,中间三千步兵,左右各一千骑兵,当中是八路督会总吴恩,带着赫天真、张明远等保驾的人。

吴恩见到侯家弟兄,说道:“二位寨主别来无恙!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打仗,你我山寨离得不远,都算是侠义英雄。我当初也不想造反,只是遇到太多贪官污吏,才不得已起兵。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想卸兵权又怕被害。听说清营差官伤了你们的家眷,我正在巡查南山口,就到了这里。我劝二位英雄早日归降,共商破清大计,要是得了大清江山,你我都能裂土封王。”

侯文听了说:“你想让我归降也不难,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不改天地会的打扮;第二,我带自己的人马捉拿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你要提供粮草,我报仇之后就归降,但我的人还是我自己管,你不准调遣。” 吴恩连忙答应:“这容易。” 侯文又说:“我先把父母灵棺送到何家庄庙内停灵,明天一定到南山口见你。” 吴恩说:“好,君子一言为定,我都依你。”

其实这是吴恩的反间计,他一心想收服二位英雄。之前丢了四十万军粮,他不敢来招惹,是因为神力王在北山口外扎营,怕首尾受敌。今天他定下这条毒计,先派人假扮成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的模样,带着五十名骑兵,又用钱买通了乐平山的喽兵,让他们有事及时禀报。

假扮马成龙的人叫李天佑,是福建提督李天保的兄弟,住在乐平山正北的山神庙里。有个喽兵原本是前寨主元兴的心腹,一直想替元兴报仇,却没机会。这天他探听到老太太带两位少夫人去何家庄,就受了天地会的贿赂,偷偷出了山口。这个喽兵姓李,小名江儿,老家在深州城,以前在京城学手艺,后来流落街头,被元兴看中,带到乐平山,还给他起了大名叫李明远。大家都知道他是元兴的亲信,没人敢惹。元兴逃走后,他不知去向,如今受了天地会的好处,就到山神庙给李天佑送信,一起杀死了侯太太、两位少夫人和家人侯忠。

李天佑答应保他当会总,带他往北走了不远,正好遇到吴恩查山。李天佑向吴恩禀明情况,吴恩却说:“来人!把李明远乱刀剁死,他吃着乐平山的饭,却帮外人,留着他怕坏了会中大事。” 手下人立刻把李明远带过来,当场乱刀砍死在山坡上。吴恩这才带兵到乐平山山口,和侯文、侯武说完话,自己回了峨嵋山。

侯家兄弟二人来到山寨,将灵棺抬到何家庄,交给何老员外,在本村庙内暂时停放。随后,二位英雄率领全山人马,向峨嵋山进发。刚到峨嵋山南山口外,就见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为首的会总问道:“来者可是侯氏弟兄?快通报名号!” 侯文回答:“我乃侯文。你是何人?” 那位会总说:“我是管粮会总杨永太,奉八路督会总之命在此等候,命你二人前往河南汝宁府。这里有三个月的粮草,你二人带上,后续会有粮草供应。”

镇八方小陈平侯文即刻带上钱粮等物,率领两千兵丁出发。一路上,队伍秋毫无犯,所过之处无人敢拦截。到达屯土山,离汝宁府不远时,派探马前去侦察,得知汝宁府正与大清官兵交战。侯文下令安营。巳正时分,与清军打了一仗,擒获了李庆龙。

回到营内,侯文二人升坐大帐,吩咐:“来人!把李庆龙带上来!” 李庆龙被捆着带到大帐,侯文怒喝道:“好贼匹夫!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怎能饶恕!我要为全家报仇,取你性命!” 李庆龙听后心中疑惑:“我并无此等仇人啊?” 他说道:“朋友,你姓什么?说清楚为何杀我,我死也甘心。” 这时旁边的家人侯孝上前说:“二位主人,不可杀他。那日行凶者我认得,并非此人。先押下去,等拿住姓马的便知分晓,恐防中了妖人反间计。” 侯文点头,下令将李庆龙押下看守,叮嘱众人夜晚小心。

次日清晨,用完早战饭,侯文调队出战。头一阵,赛存孝侯武获胜。马成龙出阵,听闻侯武讲述母亲、妻嫂被杀,对方冒名自己等人,不禁叹道:“你这匹夫,中了妖人反间之计!” 侯武抡槊打来,马成龙举刀相迎,“咔嚓” 一声将铜槊削为两段。巴德哩从后发射铁莲子,将侯武打下马,玉斗上前将其擒获。

侯文见状怒火中烧,催马挺枪大骂,与马成龙大战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穆帅鸣金收兵,马成龙对侯文说:“你乃宦门之后,为何作叛逆?若想救你兄弟,可走马换将。” 侯文应允,双方准备交换人质。然而,马成龙暗中安排,推出的 “侯武” 实为玉斗假扮。李庆龙见状识破计谋,侯文方知中计,怒不可遏。

马成龙回营后,与穆帅商议收服二将之策。当晚,马成龙在大帐休息,宝刀挂于帐墙。朦胧间,侯文突然闯入,持刀抓住马成龙便砍。

第九十四回 英雄智激马梦太 豪杰巧遇张玉峰

马成龙在似睡非睡之间,忽然感觉衣襟被人狠狠抓住,睁眼一看,侯文红着眼,举刀就砍。

书中交代,侯文为何会到这里?在两军阵前,他正要和马成龙拼命,马成龙说:“先别动手,我有话要说。”侯文问:“你有什么话?”马成龙说:“我是大清国的武职大员,怎么会做不仁不义的事。只是我的手下,他们不听军令。我本来想在两军阵前说清楚,没想到我家大帅鸣金收兵了。今晚你来了,我有话问你,你当初不辨真假,中了妖人反间计,家眷被杀,还被利用来杀清国官兵。你想,我们是大清国的武职,怎么会做违背常理的事?再说你我并无冤仇,我为什么要杀你家人?这也是你太粗心,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侯文说:“我母亲、妻子不是你杀的,可我兄弟是你抓的,这该怎么办?”马成龙说:“这容易。我回禀主将,收编你们二人,让你们捉拿贼人,为国家出力。你想,如果是我们杀了你的家眷,为什么还会通名报姓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把话说完了,你要杀就杀吧,我虽死,总算是大清国的忠臣,就怕你临死还落个不义的名声。”侯文一听觉得有道理,可又无可奈何,说:“马大人说的话,我也明白了,可我不杀你又不行!”成龙把眼一闭,心想:“我就等死吧。”

书中还交代,镇八方小陈平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因为在两军阵前要捉拿成龙,替二弟报仇。见清军收兵回去,他回营后放声大哭,心想:“我一家人如今死得这么惨,好惨啊!”他拔剑想要自刎,家人侯孝过来劝住他,说:“使不得!我有几句话说,你总要替二爷报仇才行!”侯文一听,说:“说得对!你给我备酒,我喝几杯。常言说‘一醉解千愁’。”家人摆上酒菜,他自斟自饮。一更时分,他收拾妥当,带刀离开大营,一直向北,来到大清营附近。营里巡更走哨的声音不断,来回盘查。他扒进营去,听见账房里有人说话,有人说要立功打仗,有人说马成龙足智多谋。侯文一直走到正北的大账房外,见里面灯光闪闪,马成龙在上面躺着。他翻身进去,一伸手抓住成龙,抡刀就要砍,成龙一番话,说得侯文默默无言。

侯文说:“马大人,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你把我兄弟放开,我们回去查明真相。如果查清楚了,我们自有道理。我们兄弟也不敢再和官兵动手了。”成龙说:“来人!”外面进来几个差官,一看账房里有“贼”,就要拿人。成龙说:“不可!预备茶水。”差官伺候着,二人谈话。天色大亮,成龙禀明将军,放走了侯氏兄弟。他们这一离开,直到神力王与穆将军剿灭天地会、攻打穿云关时,二人才再次出现。

穆帅歇兵三天,汪大人也来了。汝宁府派麻长荣护守。派马成龙带白胜祖、李庆龙、马梦太四人,率三万大兵,挑选二十员大将,征伐剪子峪。穆将军征伐玄墨山。这两处都是任山的余党。剪子峪是由从福建会馆逃走的老龙神马凤山、侯德山、侯保山三人聚集,再次占据剪子峪,手下还有五六千人。穆帅派马成龙带三万兵,浩浩荡荡杀向剪子峪。

那天到了剪子峪东山口,扎下大队,安好营寨,埋好防御工事,扎好营帐,营门外撒下铁蒺藜、绊马索。天色还早,派中军点兵出队,三声炮响,大队人马杀到山口外,扎住队伍。只听剪子峪山口内一声炮响,出来一支贼兵,分为左右。中间一杆大旗,上面有“帅”字,旗下是老龙神马凤山,左边是侯德山,右边是侯保山。左边有五百马队,右边有五百马队,中间有二千步队。马成龙在马上传令说:“马梦太听令!你出去应战,要是胜不了贼,我定要杀你;要是打了败仗,我也要斩了你。杀了贼人,算你一件奇功。”马梦太带气回答:“得令!”他收拾妥当,手擎短把刀,跑出本队,来到马凤山面前不远处,说:“对面原来是马凤山,过来和老太爷动手,分个高下!”

那边侯德山催马来到两军阵前,一看马梦太身高七尺,寿眉金睛,身穿灰色绸子单袍,青缎快靴,腰系英雄带,手擎短把刀,前后衣襟掖着。侯德山看罢,大喊一声:“来的贼人,快通名!”马梦太说:“小辈要问,老太爷家住在京城安定门里国子监,姓马,双名梦太。各处天地会的贼人,无人不知我的名姓。小子,你是何人?快通名来!”侯德山也通了名姓,拧手中枪动手,梦太用刀相迎,二人交起手来。今天瘦马马梦太是真的急了,把短把刀一摆,招式展开,一伸手掏出避血桷,照着侯德山咽喉就是一下,把侯德山打下马去,抡刀砍下贼人的头,回到本队,到了马成龙的马前,说:“卑职向将军请安,杀了贼将侯德山,前来请功。”马凤山拨马,败回山口。贼人把山口堵住了。马成龙不知贼人的虚实,也不敢追,鸣金收兵。回到大帐,摆酒庆功,却不见马梦太。

马梦太回到营中,心想:刚才马成龙传令的时候,太不通情理了!打了败仗治罪,我可以接受;打了胜仗也要治罪,我杀死贼人,功劳却算他的。这明明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我过几天告病假,不在这军营受罪了。正想着,白胜祖亲自过来,说:“马老大人,为什么不去大帐吃庆功酒?马大人派我来请你了。他自己知道白天在两军阵前说话说错了,那是用话激你,想让你生气,好立功。走,跟我去大帐吃酒。”

马梦太跟着白胜祖来到中军大帐,见到马成龙便拱手道:“大帅,小弟能有此功,全赖哥哥激将。”马成龙抬手示意他落座,语气恳切:“贤弟可知,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立不朽之功,既能名垂青史,亦能福泽子孙。想那顾焕章大哥探峨嵋山时,舍命入险被擒,虽遭木板三钉之苦,然日后国家必当厚赏。”说罢亲自斟酒,李庆龙等四人围坐共饮,差官魏禄则在帐外给士兵发放赏酒。

酒至半酣,马梦太忽然放下酒杯:“大哥,想当年我等在此山被困,我曾滚山求救。今夜我请命探察山路,以便寻机破山。”马成龙闻言击掌称好,又连敬数杯,见他执意要行,便不再挽留。马梦太回帐换上行装,趁黄昏时分离营,朝西北方向疾行。

行至数十里,前方出现一座山头。他借着初升月色攀爬至山顶,只见碧空如洗,皓月当空。向南望去,隐隐有杀气蒸腾;向西远眺,尽是连绵乱山。顺山坡而下,小径蜿蜒,林木茂密。行至二里许,已到剪子峪后山,忽见一条曲折小路通向南方。

马梦太借着月光前行,穿过一片密松林时,脚下突然被绳索绊倒。还未及起身,三人已扑上捆绑,他刚骂出半句,口中便被布团堵住。两人抬着他往东走了一里,拐进路北一处院落。院内有五间大厅,东西配房整齐,东边空地上堆着干草。

进了上房,马梦太见正面摆着八仙桌,东西各坐一人:东边是位三十余岁的金面男子,浓眉阔目,身着青绸长衫;西边是位二十多岁的白面书生,长眉大眼,手持棕扇含笑不语。面前还站着一位玉面青年,眉清目秀,形如宋玉,手持单刀怒视着他。

“你就是马梦太?”玉面青年厉声喝道,“白日杀我侯会总,今日特来报仇!”说罢举刀便朝马梦太脖颈砍去。

第九十五回 玉峰误言惊飞贼 方昆授业喜神童

那玉面青年的刀刚要落下,东边金面男子突然抬手阻止:“二弟且慢,我们都是北方人。马梦太,你喊三声会总爷,我便放了你,不然休怪刀下无情。” 马梦太闻言怒目圆睁:“匹夫安敢辱我!我乃大清堂堂职官,岂会向尔等不知忠孝节义的乱臣贼子求饶!” 说罢便破口大骂,言辞激烈。

不料这三人非但不怒,反而相视一笑。金面男子朝西边的白面书生使了个眼色:“三弟,把那封书信取来与马大人过目。” 白面书生起身解开马梦太的绳索,扶他在椅上坐下,随后从腰间锦囊掏出一封信。信封上写着 “内函敬呈马大人升启,由京都发”,马梦太疑惑地拆开,读完才恍然大悟。

书中在此交代这三人的来历。前门外南孝顺胡同住着位张奎元,家境殷实,在琉璃厂开了家四宝斋南纸铺。他与妻子膝下仅有一子,乳名玉官儿,年方四岁,生得眉清目秀,聪慧异常,被夫妻俩视若珍宝。

一日张奎元病重,虽请医诊治却不见好转,临终前叮嘱妻子:“我若故去,你需守好家业,教玉官儿读书,望他日后考取功名。” 说罢便撒手人寰。妻子萧氏操办丧事,全赖家人张顺悉心照料。

三年后,玉官儿七岁,萧氏请了位饱学秀才刘鼎甲在家教读。先生为他取学名张玉峰,这孩子天资聪颖,入学头年便读完《四书》《诗经》,次年又熟背《尚书》《易经》《左传》,三年后已能作诗写文章。后来刘先生乡试中举,被派往四川任知县,临行前再三叮嘱玉峰潜心向学。

先生走后,十三岁的张玉峰便独自用功。一日,萧氏染病在东院休养,他在旁侍疾读书。二更时分,忽闻北隔壁传来火枪声,萧氏问起,煎药的两个十七八岁使女答道:“是北街王宅,他们老爷刚从山东东昌府回来,近来每夜都有贼光顾。”

此时张玉峰见两个使女在病榻前说笑,便斥责道:“太太病重,你二人怎还如此不知轻重?” 但这两个自小抱他长大的使女并不怕他,依旧嬉笑着。张玉峰气不过,让她们出去,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就着蜡灯煎药读书。

忽然听见院内有脚步声,他以为是使女在胡闹,便怒斥:“无知匹夫,竟敢再三惹我!” 殊不知北院来的是两个飞贼。他们本想盗王宅珠宝,因看家护院人多不得手,又因盘缠用尽,便盯上了南院张家。刚落入院中,就听见屋内少年呵斥,以为被发现,吓得躲在帘外窥探。

见屋内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童在煎药看书,两贼心想:“不过是个孩童,怕他作甚,进去要些盘费。” 正要掀帘,又听张玉峰喝道:“屡次胡闹,真不要命了!再不走开,我便打死你们!” 两贼本就心虚,听这口气以为遇见高手,便商议道:“京城藏龙卧虎,莫要栽了跟头,不如向他借些盘费。”

于是他们隔着帘子说:“屋内小侠客,我二人是山东人,来此办事盘缠短缺,求您周济些银两。” 张玉峰虽吓得冷汗直流,却强作镇定:“你们在外等候。” 他到东里间开箱取出百两银子,装在铜茶盘里推到台阶上。两贼拿了银子连声道谢:“小侠客容后再访。” 张玉峰厉声喝道:“不必再来,若再犯我手中,定取你等性命!” 两贼应声翻身上房,转瞬不见踪影。

张玉峰扬声唤人,外院的两个仆妇端着油灯走进来:“大爷有什么吩咐?”他指着后院说:“你们点上灯去照照,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仆妇们举着灯走进后院,很快惊呼道:“大爷,院里有个茶盘,上面放着张红单贴!”张玉峰接过来看,红贴上画着一只耗子和一条长虫,没有任何文字,他琢磨半天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时药刚好煎好,他便先端去给母亲服用。

第二天清晨,母亲的病好了。张玉峰心想:“我要是不练武艺,以后要是有人找上门来,该怎么办呢?”正忧虑时,家人禀报舅老爷来了。舅舅萧天瑞从门外走进上房看望姐姐,张玉峰上前行礼,询问舅舅从何处来。这位舅舅住在顺治门外椿树三条胡同,在门框胡同开古玩铺,为人老练通达。张玉峰问过好后,跟着到母亲屋内坐下。萧天瑞先问了姐姐的病情,萧氏说:“我好了,你铺里生意怎么样?”

萧天瑞回答:“还好。”张玉峰趁机说:“舅舅,您认识武艺出众的英雄吗?给我请个教习吧,我想练武。”萧天瑞说:“我认识一个叫飞天豹武七达子的英雄,还有铁掌方昆,他是位老英雄,住在后门大石作,常来我铺里坐。”张玉峰听了,说:“舅舅,能不能请这位老英雄来教我练武?”萧天瑞答应道:“我找时间给你请来。”喝了几杯茶,吃过饭,萧天瑞告辞。张玉峰送到门外,回到书房,想着昨晚的事,再也无心读书。

过了两天,不见舅舅请人来,张玉峰向别人打听,知道铁掌方昆住在大石作,便吩咐套车,带了个随从,从鲜鱼口出发。车夫问:“往哪里去?”张玉峰说:“去后门里大石作。”进了前门,很快到了大石作。一打听,路北有个一间门面的小烟铺,西隔壁是扇板子门,里面是三合房,知道铁掌方昆住在这里。张玉峰下车叫门,出来一个仆妇问:“找谁?”他说:“找方大爷。”仆妇又问:“你住哪里?有什么事?”张玉峰说:“我在前门外南孝顺胡同住,姓张,来找方大爷。”仆妇说:“他不在家,出城办事去了。”张玉峰问:“什么时候回来?”仆妇说:“不定,有话留下吧。”他说:“如果回来,麻烦告诉一声,我明天一早来。”说完告辞回家。第二天再来,仆妇还是说没回来,这样一连十多天。

这天清晨,张玉峰在隔壁烟铺坐着,车停在门外。他问烟铺掌柜:“隔壁方大爷为什么总不在家?每天都去哪里?”掌柜说:“方大爷一清早出门,近的话去前门天全茶馆喝茶,回来吃早饭;远的话就出齐化门到通州喝早茶,再回家吃饭。”张玉峰听了,心中有些惊讶。这时,烟铺小伙计倒垃圾时看见方昆来了,喊道:“方大爷来了!”张玉峰抬头望去,见一位老人走来,身高八尺,没戴帽子,穿青缎长衫和青绸快靴,黑红脸庞,五官端正,花白胡子,气质不凡。方昆看见玉峰在烟铺站着,便进来买槟榔。张玉峰连忙上前请安:“老师好!弟子拜访您多次都没遇到,今天有幸相遇,真是三生有幸!”方昆一看,说:“在我家找我的就是你呀?”张玉峰说:“是我,久仰您的大名,今天能见到您太幸运了!”方昆把他让到家,家里有上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让他在西屋坐下。张玉峰说明自己的来历,方昆说:“你明天来这里住下吧,今天先回去。”张玉峰给师傅磕了头,又拜了师母,回家禀明母亲,带了衣包、食物、银钱和两个书童,坐车到方昆家安顿下来。

方昆夫妇日夜教张玉峰练武,三年后他学成了单刀和各种拳脚功夫,谢过师傅后告辞回家。

一天,张玉峰没事坐车到琉璃厂四宝斋南纸铺,下车进去和掌柜宋文治说话。忽然从外面进来一伙人,个个拧眉瞪眼,梳着小辫,后脑勺突出,二十多岁,摇头晃脑,随地吐痰,走路横冲直撞。领头的三十多岁,脖子短粗,脑袋大,穿蓝绸汗褂和青洋绉中衣,拿一把全棕百将满金折扇,面如羊肝,黄眉毛,圆眼睛,相貌凶恶,说:“宋掌柜,借我五百吊钱。”宋文治说:“柜上没钱,改天吧。”那人说:“不行,必须有!”

张玉峰上前问:“朋友,贵姓?”那人说:“我姓宋,排行第四,前三门外都知道我南霸天的名号,官面上和私下里的人没有不认识我的。”旁边有人拉了拉张玉峰,低声说:“这人是本地匪棍,来讹钱的。”张玉峰对宋四说:“明天你在永定门外大沙子口等我,我给你送五千钱去。”宋四说:“好,明天见。”宋四走后,铺里人劝了玉峰半天,他才回家,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张玉峰坐车到了大沙子口,看见前三门外的土棍来了四五十人。他跳下车,拔出单刀,朝着这群人冲了过去。

第九十六回 施英勇制伏南霸天 唬贼人巧遇欧阳善

南霸天宋四这次邀来的同伙,全是前三门外有名的土棍,个个都有匪号。头一个叫平天篆李五,这人走到哪儿讹到哪儿,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号。还有满天飞张七、闵姜蔡二,这些人跟人交朋友,都是先给甜头后下狠手,大抵都是这类货色,多得数不过来。他们平时就在前三门外的各类娱乐场所和风月之地敲诈勒索。

这天宋四把他们叫来撑场面,见张玉峰独自坐车前来,没带随从,便大着嗓门说:“各位兄弟先别上,看我一个人收拾他!”说着就跳过来堵住张玉峰,“你就是四宝斋的东家?是来给我送钱的,还是想怎么着?赶紧说实话!”张玉峰跳下车,手握着单刀,冷冷道:“我哪有闲钱给你这无赖!”说着抡刀虚晃一招,宋四刚要招呼人上来打,张玉峰手腕一拐,指尖精准点中他的肋窝。宋四“哎哟”一声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张玉峰环视众人:“还有哪个想上?”那些土棍见他会点穴,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纷纷嚷嚷:“不好了,宋四被点穴了!”张玉峰盯着地上的宋四:“从今天起,琉璃厂这条大街你不准再踏足!我什么时候撞见你,就什么时候收拾你!你答应,我就饶了你;不答应,我这刀下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宋四连连讨饶:“我栽了,求你饶了我!”张玉峰抬脚踢了他一下,宋四连滚带爬地逃走,其他土棍也一哄而散。张玉峰这才坐车回家吃早饭,从此,前三门外人人都知道有个玉面张大爷,很有些名气。

这天,张玉峰坐车到厂东门外,见路北新开了家“福兴轩”茶馆,还带二荤铺卖家常便饭,门口围了不少人。他下车分开人群进去,只见南霸天宋四一脚蹬在板凳上,摇头晃脑地嚷嚷:“你问过谁就敢开这买卖?赶紧把规矩钱拿来!”张玉峰一看,上前道:“宋四,你又来讹人了?”宋四慌忙改口:“没有没有,我在等人,这就走,你坐会儿啊!”说着起身就往外溜,看热闹的人忍不住直笑。

张玉峰正要离开,两个掌柜模样的人过来拦住他:“张玉峰,别走,跟我们到里面说句话。”张玉峰一看,前头那个三十来岁,穿青洋绸大衫,黄脸膛,五官端正;后头那个二十多岁,面如白玉,眉清目秀,身高八尺多,穿白夏布淡青五丝罗长衫。他们说:“跟我们到后院聊聊。”张玉峰以为是好意,跟着到后院,见是个黄土铺地的小院子。两人脱去长衫,说道:“我们花了不少钱引宋四来,你倒好,把他吓走了。你有多大本事?先别吹牛,我们去拿家伙给你瞧瞧,看你认不认识!”

说着从柜房取出一条纯钢打造的棍,长六尺,上半截有个八寸长、核桃粗细的横梁;还有一对兵器,是宽二寸、里外带刃的圈儿,圈套着小一号的圈儿,用四根铁条连着,外圈有月牙峨眉枝,底下有把手,是一对。张玉峰看了说:“这棍是丧门棍,那对兵器我不认识。”两人道:“这叫子母鸳鸯钺。咱们比比拳脚如何?”张玉峰拉开架势,练了一趟太祖拳和八技掌,练完气不喘脸不红。两人见状也练了两趟五祖点穴拳,这拳据说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是道家传的功夫。

练完,两人对张玉峰说:“我们本想整治这些土豪恶棍,没想到遇见兄台,要是不嫌弃,咱们结为兄弟如何?”张玉峰欣然同意,问他们姓名。三十多岁的叫欧阳善,外号钢肠烈士;年轻的是他义弟诸葛吉,外号铁胆书生。三人按年龄排序,欧阳善为长,诸葛吉次之,张玉峰第三,回到柜房设下香案,写下盟单兰谱,叩头祭神。

随后三人在柜房摆上酒菜,边吃边聊。张玉峰问:“二位兄长是京城人吗?”欧阳善说:“我们是宣化府人,家里有百十顷薄田、数十顷山场果园。从小爱练武,关外的武士英雄常来庄里住。听说京城前三门外土豪恶棍多,特意开了这家店等他们来,好整治一番。”张玉峰说:“二位兄长明天跟我回家住吧。”欧阳善和诸葛吉都说:“一定得去给老太太请安。”张玉峰吃完告辞回家,把这事禀明了母亲。

次日,诸葛吉与欧阳善来到张家拜见老太太,随后在前院穿厅落座用餐,三人畅谈整日,直至夕阳西下才告辞离去。张玉峰次日又前往福兴轩回拜致谢,此后连日往来,三兄弟情投意合,相处甚欢。

这天清晨,张玉峰刚用完早饭,门房家人进来禀报:“门外有两个山东口音的人求见,小的回说您出门了,他们留下两个红单帖,说是职名。”说罢将帖子呈上。张玉峰接过一看,上面分别写着“谢德山”“谢德海”,翻过来只见一张画着长虫,另一张画着耗子。他心中猛然一动:“原来是当年在家中借盘费的那两个飞贼。”遂打定主意见机行事,问道:“那两人住在哪里?”家人回禀:“他们说在前门外西河沿高升店。”张玉峰未多言语,直到黄昏时分,门房又来禀报:“高升店的谢爷派人送来请帖,邀您明日一早到店内用餐。”他应了声“知道了”,用完晚饭便歇息了。

次日清晨,张玉峰吩咐套车,喝了几碗茶,吃些点心,换好衣衫便前往西河沿。高升店掌柜见了他忙迎上来:“张大爷今日清闲,快请里面坐。”张玉峰请掌柜通禀,不多时,只见两个穿青洋绸大衫的少年走出,三十多岁的自称谢德山,二十多岁面皮微黄的是谢德海。他们引着张玉峰进了南院,拐过角门,只见五间上房配东西厢房,院子宽敞整洁。谢德山扬声喊道:“众位英雄,张小侠客到了!”上房帘子一挑,竟走出四十多人分东西站立。

当中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头顶稀疏,身穿二蓝绸长衫,面如青粉,长眉阔目,谢德山介绍道:“这是山东东昌府侯家寨的侯化和,人称无发侠义。”又指向两侧:“这是铁太岁刘猛、小白龙李杰……”张玉峰见众人高矮胖瘦不一,个个透着江湖豪杰的英武之气。

进了上房,只见北墙挂满带勾带刺的兵器,八仙桌上摆着酒壶杯筷。侯化和请张玉峰落座,开门见山:“我听谢氏兄弟说京城有位张小侠客,特意邀山东英雄前来寻访。”张玉峰坦然道:“当年确有赠银之事,我曾言再犯必不饶,如今各位前来,不知有何见教?”侯化和沉声道:“我等听闻你是英雄,明日在永定门外大沙子口恭候,务必赐教,这是死邀会,不见不散!”说罢摆上煮肉美酒,众人轮番劝酒。张玉峰喝了两杯,吃了两块肉便起身告辞,众人送到店门外,约定明日相见。

回到家中,张玉峰独坐书房,心中思忖:“明日这伙人在沙子口等我,我不能邀人相助。若赢了便罢,若输了,从此再不提习武之事!”

次日天明,张玉峰乘车出永定门来到大沙子口,只见谢德山、谢德海已带着众多车辆等候。他下车后,谢德山率先上前比试,走了几个回合便败下阵去,谢德海亦然。此时无发侠义侯化和纵身跃出,与张玉峰交起手来,一众贼寇竟蜂拥而上将他围住。

第九十七回 铁胆书生独胜侯化和 追风仙猿戏耍张玉峰

张玉峰正要与侯化和交手,众人围上来想帮忙,侯化和喊道:“你们不可以多欺少!”张玉峰也喝道:“哪个敢上来,与我分个高低!”就在这时,北边驶来一辆车,上面坐着钢肠烈士欧阳善和铁胆书生诸葛吉。原来二人一早去南孝顺胡同找张玉峰听戏,听门房说了情况后不放心,便坐车赶到大沙子口,见众人围住张玉峰,立刻一个手持丧门棍,一个拿着子母鸳鸯钺,跳进人群中喊道:“休要无礼,我二人来也!”

铁胆书生诸葛吉手擎子母鸳鸯钺,喝道:“谁来与我动手?”无发侠义侯化和挥起腾枪迎战:“我来!”两人当场交手,诸葛吉的子母鸳鸯钺使得出神入化,天下除了他师傅无人能及,侯化和哪里是对手,几个照面下来,脖颈就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直流。众贼见状惊呼:“老英雄受伤了,我们不能不管!”侯化和却摆手道:“我都不是对手,你们更不行,咱们回去吧。”他问张玉峰:“使子母鸳鸯钺的是谁?”张玉峰答道:“是琉璃厂东门外饭馆的诸葛吉,铁胆书生。你问这个做什么?”侯化和叹道:“我们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我定会请能人再来拜访。”说罢带着众人上车回山东去了。

张玉峰三人也上了车,进永定门后先到饭馆吃了早饭,然后各自回家。此后,三兄弟时常相聚。这天,张玉峰办喜事成家,亲友们都来道喜,过了三朝谢客完毕,母亲萧氏却又病故,他办理完丧事,一天无事,去找两位拜兄,欧阳善说:“今天我们去逛西顶万善寺如何?”张玉峰说:“我不去了,二位兄长去吧,我到铺里看看。”告辞后,他坐车到琉璃厂四宝斋南纸铺,在栏柜里坐下,宋掌柜和众伙计都过来招呼:“东家来了,到里面坐吧。”张玉峰说:“就在这里吧。”

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一个买主,七十多岁,穿毛蓝布大褂,光着头一根头发也没有,细眉大眼,有几根白胡须,尖着嗓子高声问道:“掌柜的,有猫诈刺吗?”众伙计说:“南纸铺不卖那些东西。”秃老头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是南纸铺,我买毛尖四大纸,多少钱一张?”伙计说:“一两二钱银子一张。”秃老头说:“给我拿一张,在纸中间写上‘毛尖四一张,纹银一两二钱’,字要大,我怕忘了。”伙计说:“那怎么行,给你开个条吧。”老头说:“不用,就写纸上,我给银子。”说着掏出一两三钱银子,伙计接过称好,找了钱,在毛尖四纸旁边写上字,老头接过去就出去了,张玉峰也跟着上了车。

只见那买纸的老头站在车前骡子的眼头里,赶车的说:“老头儿,躲开,别让车碰着你。”老头一声不吭,赶车的过去说:“借光,让我们过去。”老头说:“你借光,给我多少利钱?什么时候还我?”赶车的说:“不躲开,碰着你可不管,这么大年纪怎么这么讨人嫌!”张玉峰见状生气,上车说:“走吧。”赶车的一鞭子抽在骡子身上,骡子撒开四蹄飞跑,那老头在骡子前头,和骡腿跑得一样快,张玉峰在车里发愣:“这人功夫好俊!”到了煤市桥往南奔大栅栏,老头就不见了。

张玉峰回到家,在书房吃完晚饭,到穿厅北边窗户下看书,看到高兴处,二更时睡着了。突然有人从窗外伸进手抓住他的辫子往外拉,张玉峰惊醒:“什么人?不好!”一看正是白天买纸的老头,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张玉峰,我本想杀了你,可惜你年轻!”他把刀插在背后,掏出一包锅烟子:“你别叫玉面骢了,叫乌云秀士吧!”往张玉峰脸上一抹,松开了抓辫子的手。张玉峰抽回头,擦了把脸,拔刀喊道:“大胆小辈,别走!”追出上房,见老头站在院中,一见他出来,掏出个东西:“看宝贝!”一个白生生的大纸团打来,张玉峰接住一看,正是白天卖的毛尖四纸团成的弹儿,他扔在地上,挥刀砍去,老头蹿上北房:“小辈,敢和老夫动手,上来!”张玉峰追上去,老头又跳下来,如此上下好几回,老头说:“别追了,我要杀你早杀了,三更了,我走了。”张玉峰问:“你姓什么?留下姓名!”老头说:“广庆茶园的铁头孙四就是我,不服明天找我,官私两面随你挑,打官司去南北衙门、顺天府都察院,打架就邀人来等我,记住了!”说完就走了,张玉峰追不上,心想:“追上也打不过,明天找欧阳善和诸葛吉一起去。”他进屋叫打更的端来洗脸水,洗了脸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只盼着天快点亮。

天色大亮时分,张玉峰起身将衣物收拾整齐,吩咐车夫套好马车。他乘坐马车来到厂东门的茶馆门前,看见门前围着许多人,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马车停下后,他跳下马车,分开围观的人群,走进茶馆,看到大哥欧阳善与诸葛吉两人在那边站着,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人坐在桌子上,一声不吭。他的大哥欧阳善看起来十分着急,急得不行。

张玉峰此次前来是邀请两个哥哥去助拳的,看到眼前的情景,连忙问道:“二位兄长,这是怎么回事?”欧阳善说:“三弟,你可算来了,我跟你说说,提起来真把人给气死了!”他用手指着那少年人,接着说:“那位姓李,在这里每天吃饭喝茶,已经有二十多天了。昨日他在柜上,让我收存下两封银子、一封书信,说今天来取。我昨日就把东西锁在那银柜里了,我们这铺内从来没有闹过贼。睡到三鼓以后,我在床上感觉像是有人用东西压在我身上,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酒坛子放在我身上,还用绳子把我的腿给捆了。我看见有一个秃老头儿打开银柜,把那银子拿了去。我一着急,晃了晃身子,把酒坛子摔在地上。我从床上一跳,把捆腿的绳子也崩断了。我找兵器没有找着,听见那楼上你二哥嚷着说:‘好贼!’我上得楼去一看,你二哥气得暴跳如雷,说:‘贼人抹了我一身蜡油。’我二人追出去,那贼人通了名姓,说:‘我是开广庆茶园的铁头孙四。’我二人早晨起来,想要带兵器去找他,这位存银子的人就来了,向我要东西。我明知是夜晚被贼人盗去了,原本打算要赔他的银子,他却说:‘那封信是二十两银子的汇票,在那书信里边呢。’三弟,你想这事腻不腻?我把话说完了,你觉得你有什么主意吗?”

张玉峰看向那少年人,见他身穿一件灰洋绉大衫,脚穿厚底福字履鞋,是月灰色摹本的,第二个纽扣上挂着十八子香串,带着翡翠四喜的扳指,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张玉峰走了过去,说:“朋友,你不能这样说,东西已然丢了,我且问你,你打算用什么主意?不是相好的不能在这里存东西,都因为彼此有交情。今天我赶到这里,你受了万分的委屈,就都看在我的分上,让我两个哥哥赔你那二百两银子。咱们再找找你那一封书信,不知兄台肯赏脸否?”那位少年人说:“那银子有没有,这是小事。一封书信,求兄台给找找,我只想知道个下落就是了。”说完,他站起来扬长而去。张玉峰说:“别走,我有话说。”那人却径直离开了。

欧阳善、诸葛吉问道:“贤弟,为何起得这般早?”玉峰说:“提起来气死人了!昨夜晚上,我家也来了个秃子闹事。”他就把昨夜晚秃子到家中闹事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说:“二位哥哥,你们二人带上兵器,跟我去到那广庆茶园,去找铁头孙四。”说完,他站起身来,说:“我先去找他,然后二位兄长随我来呀。”说完到外面上了马车。

车夫一摇鞭子,马车来到广庆茶园门首,正遇见那耗子皮李五、一块土黄七。张玉峰说:“你们两个人别走!”这两个人一看是张玉峰,便说:“张大爷,我们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这样?”张玉峰说:“你们倒没有得罪我,我有事需要用你二人。”那两个小子一听,说:“你老人家用我们干什么?快说。”玉峰说:“你两个堵住那广庆茶园门,大骂孙四,有什么乱子都有我呢。”黄七说:“既是你老人家叫我骂,我们也不敢不骂。可是有人出来的时候,你老人家过去就是了。”张玉峰说:“不必多说,你二人骂就是了。”

黄七、李五便在广庆茶园门首大骂铁头孙四,就在他们大骂之际,只见里面出来了一伙人,有十余名。为首有一个人,年龄有二十多岁,身高七尺,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又光又亮,身穿蓝绸汗褂,青洋绉中衣,漂白袜子,青缎实纳帮儿鞋;面如满月,细眉圆眼睛,高鼻梁,四方口。他出来一看是李五、黄七两个匪棍在骂,不禁气往上撞,说:“好两个小辈儿,找我来,你们知道孙四爷的厉害!”张玉峰从车上跳下来,走过去说:“小子,张大爷我骂你!”这一下吓得那黄七、李五回身就跑。张玉峰仔细看那铁头孙四,见他年岁也不大,不是昨夜晚在自己家中所遇到的那个人,连忙走过去说:“孙四,当着众人可不是我怕你,内中有个缘故。我姓张,名玉峰。昨夜晚上有如此这般之事。”玉峰又把昨晚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孙四说:“老弟台,你跟我到里边柜房内落座,我有话问你。”张玉峰说:“四哥,你多受委屈了!”说着话,他们到了大门里的万子柜里边,二人落座,有人献上茶来。

孙四方要详细询问张玉峰,外边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两人赶到了。欧阳善一看,举起丧门棍照着那孙四的头上就是一棍。张玉峰瞧见了,急忙说:“别打!”但已经来不及了,孙四往上一冲气,“叭”的一声,丧门棍正中在他的头顶之上。幸亏孙四他有贯顶的硬功夫,要不然就死于非命了。孙四站起身来,一回头,欧阳善二人一瞧,说:“不是你!”孙四这下更加生气了。张玉峰赶紧过去说:“不可!我给你们哥儿三个介绍认识一下,不必动手。”诸葛吉、欧阳善过来赔罪,然后落座。四个人说起话来,提起昨夜晚的事情,都说:“今天四哥你真多受委屈了!”铁头孙四说:“你们三位我倒不怨,我可恨的是昨夜冒充我的名字的那个家伙,他真是我的五代贤孙!”

方才说完,听见楼上跳下一个人,说:“孙四,你是我的六代孙子!不可骂人!”张玉峰等人一瞧,正是昨夜晚在家中戏耍他的那秃老头儿。这四位英雄一看,说:“你是什么人?给我们拢对头!”他们齐拿兵刃走过去,要与那位老侠客动手。

不知那位英雄他是何人?要知后事,紧接马梦太误走回回峪,三杰献剪子峪,穆将军兵定玄墨山,捉拿云南七勇士金镋无敌大将军曹天兴,四方镇群雄打擂,西海岸神猴戏仙猿,双侠入峨嵋山,盗阴阳八卦幡,神力王、穆将军合兵,马杰倒反峨嵋山,灭吴山头擒吴恩,仁和教主下山,五云洞火烧清兵,大战虎耳山,恩收小霸王,单鞭破镋,火烧仙猿,白少将军束手探竹影山,一剑定石平,三打齐河寺,兵困越山泉,误走何家庄,巧遇混水猿,楚雄府会兵,金锁八卦连环计,七探水师营,三擒吴恩,剿灭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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