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层层叠叠，宛若一方巨大而浮动的幕布。遮蔽着周遭竹林的轮廓。温泉蒸腾而起的水汽弥散开来，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铁锈味。
“人呢？”姜姚远眺。圣泉边缘呈现出一个“3”字形状，三三两两的人泡在温泉水中，亲切的交谈着。她心里咯噔响了一下，难道祭祀仪式结束了。她眼中的落寞藏也藏不住。她的灵魂落到这个躯体上不是来体会生活的吗？这么重要的仪式。她都错过了，她心里亏得慌。
“夏荷。”一个熟悉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
谢烨？姜姚的怒意瞬时间被点燃，死渣男，跑哪去了。差点让她深陷烟雾中。她攥紧拳头，咬着嘴唇，目光愤愤然，转身。
“来，过来。”谢烨用手遮住哈气连连的嘴。招呼着她，他闲适倚在竹子上，百无聊赖望着天。
姜姚心中极其别扭，见不得他的舒坦半分。她鼓着眼，气得直跺脚，不甘的走了过去。“烨哥，今早你起身为何不叫我。”
谢烨一愣，眼睛瞪得圆鼓鼓的，随即意识到什么，他才结结巴巴解释道：“我不在，昨晚，我宿在三哥那里。”
怎么又是谢灿。姜姚愤愤然背过身去。双手环胸，抱怨道：“有士兵在焚艾叶，差点把我熏死。”
谢烨喔喔回答道。他的失误差点造成了一场事故。他低着头，上前拽住了她的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置你于危险之地。狗子呢，怎么不叫你。”其实，朔北没“冬日扫疥”的习俗。他压根没料到会有焚艾叶，喝雄黄酒这种环节。
谢烨不是故意的，他不在，当然没办法唤醒她，至于胡玉去了哪，她不关心，心结既已解开，姜姚心情相当愉悦，她缓缓走进竹林，里面果然大有乾坤。竹林中辟出一方天地。里面置有石桌，石凳，甚至还有屏风，置衣架。
“怎么躲在此处。”姜姚好奇问道。内心深处无限感慨。有钱人真会享受。这一方小小天地用途大为广泛。
躲在此处？谢烨躲在此处当然是让谢灿头疼的两个女人，他苦笑。昨日宴席，三哥已勒令薛宝儿下山归家。可薛宝儿不听劝告，执意要泡这扫疥的温泉水。名其名曰：为肚子的小儿祈福。三哥拗不过她。只能委曲求全，他在此处侯着竭尽全力阻止两个女子见面。
谢烨无奈叹息。他盯着圣泉，视线一刻都不敢转移。“你知道的，三嫂性子刚烈，宝儿姐执拗。针尖对麦芒，如若相见，冲突不可避免。”
咸吃萝卜淡操心。姜姚摇头。此乃谢灿的因果。他人干涉不得。她一脸严肃说道：“烨哥，你这样做，不好。干涉到了他人的因果。”
他人因果，谢灿，张雅玉，薛宝儿这三人都是他的亲人，不是他人。谢烨知晓。此事，三哥迟早是要面对的。可时局紧张，永平侯府危在旦夕。他不愿意一丁点的错误导致三哥事业受阻。家庭分崩离析。能瞒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吧。至少得等宝儿姐肚里的孩子平安出生吧。
谢烨讪讪笑道：“夏荷，三哥要如何面对她二人，自有考量。我作为弟弟，能帮一点是一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烨是热心肠，她也不便干预。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姜姚眼睛咕咕转着，心里又有了其他主意，她转到谢烨面前，一本正经说道：“谢漂亮，你看到了吧，一个男人要跟两个女子周旋，实属不易。”
谢烨愣在原地，看着小娘子亮闪闪的眼睛，红彤彤的面庞，他动容了。
姜姚眉头微蹙，这人怎么这么呆。她上下其手。踮着脚尖，上手去掐他的脸。“谢漂亮，你听到了吗？”
谢烨缓缓点头，他拽下她掐人的手，双手包裹之，嘴角上扬，眼神拉丝。
what?什么情况。姜姚要的不是这个勾魂的效果，她又不忍破坏这来之不易的约会氛围。正当她两难之际，左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呵斥声。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移到了一侧。
“此处怎么还有其他人。”姜姚压低声线。目光炯炯盯着一处。她脸贴在谢烨胸口处，内心一阵紧张。
小娘子贴了过来，谢烨紧张程度不亚于她，他低声解释道：“圣泉周边全是竹林。圣祖让人在竹林中辟出一块块休憩的小天地。”
“不止一处？”姜姚诧异盯着谢烨。这有钱人真会享受。这一小方天地，她算看清楚了。娱乐，休闲，躲懒，甚至是偷情。老祖宗真不愧是老祖宗。真tm会玩。
谢烨点头，拽着她往外走，偷听不道德。他们得换一处地方。
姜姚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昨夜她一时没忍住，把柳升跟曹娘子议亲的信息告知了十二娘。这会儿，该不会十二娘对柳升发飙吧。“等等，是十二娘。”
谢烨捂额，不管是谁，偷听是不道德的。他摇头，死死拽着姜姚往外走。“此地不会有歹人，你刚刚不是说了吗？莫要干涉他人因果。”他的声音低若蚊蝇。到了最后，姜姚甚至要靠猜。
他在这等着她呢？用她的话来堵她。她哑口无言。“莫要干啥他人因果”这句话不是重点，她其实要跟他强调，他此生只能有她一个女人。君若无情我便休。
姜姚抿唇，挣脱他的制箍并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谢烨，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只要跟我在一处，所谓的齐人之福，你想到不要想。”话毕，她转身就走。
“唉，我什么时候说要享齐人之福了？”谢烨大吼道，追了出去。三哥已是先例，面对两个女子，三哥左右为难，一想到此处。他冷冷打了一个寒颤。
齐人之福？十二娘愣住了。不曾想，隔壁传来一丝动静。她侧耳倾听，那一丁点动静彻底消失了。
柳升目不转睛盯着她，面前小娘子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甚至看他的眼神全是嫌弃与厌恶。
柳升目光犀利，小娘子细微的动作表情，他全看在眼里。“峥峥，为何你要躲着我。”他对她动了情，同时希望真心换真心。
十二娘冷着一张脸，嘲讽笑道：“是吗？柳将军，你可能误会了，你我无甚关系，我为何要躲着你。”她拢了拢身上的袍子，背过身去。
无甚关系吗？柳升愕然。唇齿相交，深情拥吻，这也算毫无关系吗？态度表明了一切，他甚至准备上书朝廷，让陛下允婚。他眼里充斥着无名的愤怒，小娘子背影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高高在上，一切仿佛都未变，其实一切皆变了。他鞍前马后，如跳梁小丑一般，小娘子只当是逗趣，没把一切当真，他真活该。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冷，这么硬，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自欺欺人吗？
“峥峥，你到底怎么了？”柳升双手攥紧，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压低声音问道。
十二娘双手扣着，冷漠转过身，面色惨白，她低声呵斥道：“柳将军，请自重，你我并不熟，莫要喊女子闺名，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柳升目光炯炯，小娘子面色由白转青，一副愤慨的模样，她急欲撇清关系的态度让他心焦。他俩之间会不会有其他误会呢？他眸色沉沉，她在乎声誉吗？答案是否定的。流言四起时，他派人调查过，她为了推掉陛下的赐婚，无所不用其极，甚至选择了自污名声方式。
柳升眼神坚定，他一步上前，紧握住十二娘的手。语气温和说道：“峥峥，此心昭昭若明月，千山历行，向你独行。”
十二娘错愕。柳升一向自视甚高。她都冷着脸回绝了。他却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莫非哪里出错了。猛然间，脚踝处传来一阵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