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弋仲一会诉说汉人对羌族的压迫,一会又巧舌如簧地打击匈奴南阳王,
李晓明惊讶地发现,姚弋仲居然是想拉拢自己,
他心想,我跟着成国太子或是跟着拓跋义律,或是干脆投奔亚国祖逖,
跟着哪个干不比跟着你干有前途?
姚弋仲见他一脸鄙视,毫不气馁地道:“哼,你不要看不起我们羌族,
我们自从随高祖皇帝入关,已在渭河南岸经营二十余年,
粮食年年都食用不尽,壮丁五万有余,皆是生力军,
马匹牛羊成群,陇西的族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归附我们。
若是天下大乱,我们便是与敌人打上三年,也不发愁没饭吃,没兵用。
况且我们羌族一二十万族人,一向是最团结的,可不像成国或是匈奴那样,内忧外患的。”
李晓明看他如此自信,又确实有些家底,也收起了轻视小觑之心,
问道:“听你所说,莫非你要起兵自立么?”
姚弋仲哈哈笑道:“本来我就已是羌王,族人所占之地,水、草、田、舍,应有尽有,
并不比匈奴人差,实在无须再多此一举。
不过,眼下刘赵与石赵已然开战,
晋国祖逖、王敦之流也蠢蠢欲动,听说成国李氏也有合纵连横之心。
北方的鲜卑族,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天下之势,眼看又要大乱,我羌族也不得不提前谋划筹备,以避免将来受制于人。”
李晓明看着双眼放光的姚弋仲,
那神情与当初,在涪江船舱里指点江山,高谈阔论天下大势的拓跋义律,几乎是一模一样。
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不打算反叛刘赵么?怎地又生出这种想法了?”
姚弋仲皱眉道:“我是不打算反叛刘氏,但看现在的形势,只怕是刘氏自身难保。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是关中有外族进来,我羌族经营许多年的渭河南岸家园,也必遭觊觎,
毕竟这个地方虽好,却无险可守,
一旦起了战乱,良田宅院,恐怕一夜之间皆成泡影。”
李晓明好奇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姚弋仲盯着李晓明笑道:“我们羌族,目前粮草和兵员储备,皆已尽善尽美,
我敢说,便是那石勒,若论起粮草,也不如我们。”
李晓明心想,如今乱世,羌族如此团结,
又在这产粮之地经营了这么多年,自身消耗粮食并不大。
别说石勒了,恐怕就连东晋,若论粮草储备,可能也不如羌族。
姚弋仲又道:“我族只需静观其变,待到天下乱的透了,
我择一险要之地集中力量攻取,以为族人据守之大本营。
同时经兼顾渭河南岸家园故居,不能叫外族占了去。”
说到这里,姚弋仲瞟了瞟李晓明,
又接着道:“若能成功,我姚弋仲或许也能尝试问鼎天下呢!”
“哼哼......”
听到这里,李晓明不禁冷笑一声,
心想,个个都想取天下,可皇帝却只有一人坐,
一个个的都只会狂妄自大,却无一人能审视审视自己够不够格?
姚弋仲毫不理会李晓明的鄙夷之情,
慷慨激昂地说道:“真要是天命归我姚弋仲,我决不会再走汉、晋的老路,
也决不能再重蹈刘赵的覆辙。
汉晋之时,蛮子皇帝一方面往死里用我们胡人,
另一面又紧守‘夷夏之防’,欺压排挤我们胡人。
到了匈奴刘氏这里,又是以匈奴为尊,拉拢汉人,打压防范各族。
到头来无端的生起许多战事,各族之间都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弄得个‘天下皆苦’的局面。
若有一天我姚弋仲取了天下,将不再有羌族、南蛮、匈奴、氐族之分,
我将天下钱粮田亩,按人头平均分配给天下之民,
大家共尊王化,不分彼此,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若能如此,岂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安居乐业,哪里还会乱斗打仗?”
李晓明不禁听得呆住了,
模糊中,眼前这个四十来岁的阶下之囚,似乎突然之间,形象变得高大伟岸起来。
实没想到,这时代的一个少数民族酋长,竟然会有这样的觉悟!
李晓明狐疑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姚弋仲平静地道:“我羌族受百年战乱之苦,我这样想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个天下,若无帝王能做到博爱公平,
即便能短暂立国,终归不过百年,又会是战乱再起,受苦受难的,仍是各族百姓。”
李晓明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昨天为何一听我们是汉蛮子,就要将我们斩尽杀绝?”
姚弋仲笑道:“嘿嘿,我不是还没有取得天下嘛!自然还是要以本族为重。”
见李晓明不再发问,他又说道:“我羌族别的不缺,唯独缺乏将帅人才,
毕竟只我一人领兵,也是孤掌难鸣,手下副将子弟,出类拔萃者甚少。
我看你箭法高超,又会仙术妖法,且颇有......颇有诡计,
你能做得成国的将军,难道就做不得我羌族的将军?”
李晓明本来就已经在成国和草原之间,左右为难了,又哪里还会对他的拉拢感兴趣?
不过听了他的一腔抱负,对他天下大同的超前理念,颇为钦佩,所以也对他多了几分敬意。
言语间也客气了几分,
向他拱手道:“羌王之志令人钦佩,不过我已在成国为将,
大丈夫在世,断不能做反复无常之人。
你放心,等这两天见了南阳王殿下,我就立刻放你回去,匈奴这边我也不会常留。
我实不愿与你们羌族为敌,还望羌王今后也不要再寻我的麻烦。”
姚弋仲笑道:“这个事情,你可以慢慢考虑嘛,
咱们羌族,虽然眼下来看,实力似乎稍显不足,
但比起成国和匈奴,好在杂事少,十分安逸,
你若来我羌族,你头上也只有我而已,绝无同僚倾轧之事,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倘若今后有不顺心之时,可随时来寻我,我必不亏待。”
沉吟了片刻,又道:“你我之间,本无仇恨,事至于此,全是误会而已,
你现在可放心大胆地,将我绳子解开,我绝不再追究此事。”
李晓明客客气气地,坚持要等见了南阳王再说,
姚弋仲无奈,仍得暂时仍先做个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