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听他说汉蛮子将土地和房屋都送给了他们,心里十分气愤。
滇鸿老头却自顾自的,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忿忿不平地道:“我们族人比他们烧当族少的多,羌王说我们出力不多,
分给我们的房子和地,也都是最差的。”
王吉奇怪道:“汉人把地和房子都给了你们,那他们怎么活?如今都去了哪里?”
滇鸿两手一摊道:“那不知道了,那些年关中天天打仗,死人比活人还多,
渭河两岸种的粮食,都被当兵的割了去,
单于来时,捉了一批汉蛮子去了匈奴军中,说是喂马搬粮去了,没见回来。
羌王来时,又捉了一批,也说是去军中干些活计,还管饭吃,也没见回来。
那些人想是在军中立了功,都当了大官吧!
剩余的蛮子,后来陆陆续续,都跑出武关,
坐船过江去投奔司马皇帝去了,也有些人顺着秦岭里的峡谷,去了你们汉中,
听说也有好些去了长安附近,
只因匈奴姓刘的皇帝在长安,对你们蛮子们照顾,给他们分粮分地,不教氐王和羌王欺负他们。”
老头嘟嘟囔囔地在前面边走边说,
李晓明听着汉人的遭遇,心中实在酸楚别扭,不发一言。
那名黑瘦的汉子从后面蹿上来,向李晓明几人笑道:“客人莫听滇鸿老爹瞎说,
那些被单于和羌王捉去的蛮子,哪里是当了什么官?
都是当兵的杀吃了,那些年到处都没粮食,我才十几岁,饿得发慌,
和族人们下渭河逮鱼时,渭河上漂着的,都是你们汉蛮子的脑袋,还有肠肚子,
我还撇了好几罐子油回来呢!
天天都用油炸鱼,可香......”
李晓明胸中有一口气,憋得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黑瘦汉子的衣领,
大吼骂道:“你们这些个吃人的畜生,我们汉人是招你们惹你们了,如此被你们作贱......”
滇鸿老头看李晓明这个汉蛮子恼了,急忙上前拉架道:“先生切勿动怒,休听他浑说,
他不知道的,你那些蛮子老乡是去做官了,
不信你去长安看看,一多半大官都是你们蛮子。”
那黑瘦的汉子被李晓明抓在手里,看见王吉等人都瞪着他,
自己的同族之人,也只顾嘻嘻哈哈的看热闹,
心里有些害怕了,急忙改口道:“是我瞎说的,他们千真万确是做官去了,河里漂着的,都是萝卜。”
王吉也上前劝道:“司账先生息怒,便是真的,他也只撇了些油吃,不算大罪。”
李晓明心中叹气,无奈地放了那黑瘦汉子。
老头赔笑道:“李先生有所不知,你们都称我们是羌人,可我们这个宗族也有许多枝枝杈杈,
我们滇村的人是先零族,羌王那边姚姓的,是烧当族,是同源不同宗,
因我们人少,与你们汉蛮子差不多,也常被他们欺负,我们却不欺负人的。”
李晓明听他如此说,又见他确实温和热情,不觉也消了气。
滇鸿老头家是在村子最东头,房子倒是宽阔,
三间泥坯草顶的大房,墙壁上抹的黄泥上,还涂上了一层麦糠,
据说这样子的做法,是最早的外墙保温措施。
滇鸿老头打开两间房屋,一间正堂,一间偏房,
旁边还有一间没门的房子,里面堆满了柴草,角落里还有些土灶瓦罐。
李晓明随着滇鸿,进到屋里,见正堂只有一张芦苇席,两个粗陋的条案,
滇鸿笑道:“老朽只有一个儿子,随羌王当兵去了,蔽舍简陋,只我一人居住,让李先生见笑了。”
李晓明连忙拱手道:“岂敢岂敢,行路之人,只求有个遮风挡雨之处,滇老丈费心了。”
滇鸿将李晓明和王吉让于芦苇席上,用两个竹筒倒上茶水奉上,随后自己也坐于席上,
开口问道:“你们一行人要去哪里贩盐?”
李晓明答道:“奉大成国鸿胪寺之命,前往长安等地贩盐,若是能够通关,也打算再往北边走走。”
滇鸿惊道:“莫非也要去石赵那里?”
李晓明不禁犹豫沉吟起来,不想对他说实话。
滇鸿却站起来,对着李晓明行了个大礼,长揖到地,
李晓明站起扶住他,纳闷道:“老丈为何如此?”
滇鸿又重新请李晓明坐下,说道:“若是先生果然去了石赵地界,万望帮我们滇村一个大忙。”
“要我们帮你什么忙?请老丈说说看。”
李晓明和王吉见他如此,均不明所以,
滇鸿道:“你道我们这一枝先零羌族为何如此人少?实有些原因在里面。
当初我们祖地本在六盘山,萧关之外,总有个两、三万人,
因那一年遭了两场雪灾,关外生计艰难,后来跟随匈奴的单于来到关中落户,
初时人多力量大,并不惧怕外族欺凌,只是后来族人又跟随大将军石勒,转战到并州、冀州等地,
不曾想如今那石勒已自立为赵王,与刘赵交恶,翻脸为敌,族人却是回不来了。
只剩下我等数十户人家,在此担惊受怕,
那些匈奴人,常以我们的族人依附赵王石勒为借口,来村里勒索粮食、布匹。
先生一行若是到了赵王那里,好歹帮忙打听打听,我们那些个先零族人,如今在哪里居住?
若能打听出来个实情,等回来时告知一二,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投奔过去的。”
李晓明心想,承他热情接待,让我们住在他家里,
看来胡人里面,也不全是坏蛋,若是到了石赵,顺便帮他们问问也就是了。
于是向他笑道:“好说好说,此事举手之劳也,若能出得关去,一定帮你们打听清楚。”
滇鸿大喜,拱手道:“多谢先生了,且在此稍坐,我去寻些吃食回来款待诸位。”
李晓明笑道:“不劳老丈费心,我们自带的有粮食肉脯。”
滇鸿已奔出屋外,说道:“不可,此非我先零族人的待客之道,客人远道而来,是一定要招待的。”
李晓明嫌麻烦,正要再出去劝止,刚出门,碰见李许和拓跋义律一大队人,高高兴兴的过来。
一众村民又像看猴子一样,南蛮子长,南蛮子短的议论着。
尤其是公主和郡主,脸上涂的污秽不堪,被一众村民围住指指点点,
二女羞耻难当,一路用袖子挡住颜面。
李许上前笑道:“晓明果然伶俐,居然能在羌族人地盘上借宿。
只是咱们这许多人,只怕住起来挤的很呀!”
旁边又蹿过来那名黑瘦的汉子,身后还带着今天敲竹筒喊人的少年,
两人手里各提着许多干鱼和熏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