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既定。
正玉心中那几个盘旋已久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拱手一礼，语气诚恳却带着不解：
“陛下，我游历西方以来，有一事始终想不通——为何所见精灵，几乎全是女性？
就连其他种族的男性也屈指可数。甚至还听说，有精灵或半精灵遭遗弃……”
他其实并不真的在意这些事。
曾经作为女性时，她从未婚育也未曾对谁动心，一直游离于世俗规矩之外。关于性别的认知，全部来自于父母与朋友的言传身教。
她难以对任何一种性别产生归属感。
当她还是“她”时，憎恶所谓的“性别福利”；成了“他”之后，又厌恶赤裸的性别歧视。
最终他明白：他讨厌的从来不是性别，而是不平等。
他不想做被压迫的那一方，也不想成为既得利益者。若非要论个方向，那他大概是个“幸福主义者”——他只想看见所有人都幸福，人人得到应有的结局。
因此，正玉真正想确认的，是他最初的猜测：【精灵与魔族，是否本属同源？】
而精灵王的态度，将直接决定他未来的立场。
王沉默了片刻。
目光沉凝，仿佛在拈量着什么——他，是否能承担得起这份真相的重量。
“神使阁下，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她语气肃然。
“但请你知晓之后，务必守口如瓶。这关乎现世的稳定，与无数生命的存亡。”
“今日之言，出您之口，入我之耳，绝无第三人知晓。”
正玉神色一凛，郑重承诺。
——至于游戏系统会不会自动生成剧情pV，他可不敢保证。
但既然连精灵驻地都从未在论坛曝光，或许这段对话，注定不会被外界所知。
“自我母亲手中接过重任起，我便深知：精灵王不需要自己的名字。
我们传递的是同一份意志，同一种责任。
你要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却也足够残酷。”
王转身走向时之池。
她望着水中翻涌的地宫幻象，更透过它们，望见遥远而黑暗的过去。
“因为精灵与魔族，本属同源。”
正玉心中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了然点头，并无惊愕。
这番表现，也无声回应了精灵王的猜测——她早怀疑他已知情，而他确实已有猜测。
但他仍要借她之口确认。
既为事实验证真相，也为测试彼此是否值得托付。
话说出口的这一刻，正玉与这位无名的精灵王，乃至整个世界的安危，便悄然系在了一起。
风险共担，信任自成。
王继续开口，声音里浸着岁月的重量：“在起源时代，我们的祖先是一种同时拥有创造与毁灭、秩序与混乱之力的强大生灵。
随着岁月推移，血脉中的力量逐渐分化、走向两极。
女性，更多继承了稳定、创造、与自然共鸣的力量，成为今日的精灵；
而男性，则极易觉醒出狂暴、嗜血、充满毁灭欲的血脉。
两族之间爆发过战争，最终分岛而居。他们，就是魔族的源头。”
正玉沉吟片刻，他想到了自己。
事实上女性中，也有他这类完全不能感知情感的类型。他认为，所谓稳定与狂暴，是不能靠性别分类的。
因此他忍不住问道： “封锁消息，是为了防止男性精灵追寻魔族的力量？据我所知，后天教化也能影响心性……难道精灵族不曾尝试引导他们向善？”
“世人的目光与歧视，反而会催生更多魔族。”
王的声音透出深远的疲惫。
“我们沉默，正是为了这些孩子。精灵与他族通婚之子，血脉极不稳定。
不如让他们以‘半精灵’自称，以训导约束。教导他们：精灵食素、善良、强大而内敛……能真正做到，便是精灵，而非魔族。
我们会让母亲自行判断，决定是否将孩子带回。”
随着她的讲述，池水不断翻涌，映照出种种往事痕迹。
她复述着古老的训诫，字字千钧：
【精灵部落，是我们的根基，是血脉延续之地，亦是沉重命运的承载之所；】
【这里由母树守护，她是生命之源，维系着种族的存续。在她的荫庇下，纯血的人子，心灵洁净的半精灵，皆可找到归属，延续精灵血脉；】
【我们遵循古律与传统，它们并非出于傲慢或残忍……而是由无数血泪教训铸就的生存之基。】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时光，看见那些因一时仁慈酿成的悲剧——
【有些抉择，譬如子嗣的命运……是身为母亲最深的痛楚，却是守护更多生命不得不付的代价。】
【高墙之外，或许充满质疑与误解。但部落的职责，是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平衡。它维系种族存续，也关联整个世界的安危。】
【这里不仅是家园，更是一座灯塔、一道最后的防线。作为王，我守护部落的女儿、守护母树，也守护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并非所有真相都适以昭然于世。有时，遗忘与缄默，即是最深的慈爱。】
正玉久久无言。
他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但这真相却如此血腥，令人窒息。
若公开，所有拥有精灵血脉的男性、乃至基因不稳的半精灵，都会成为猎杀的对象。
他终于明白所谓“遗弃”背后是何等绝望的考量，明白这片圣地为何排斥男性后裔，更明白它为何被称为“生存之基、命运所系、最后防线”。
成为精灵，意味着必须对抗与生俱来的、足以灭世的黑暗。
做到了，就是精灵；做不到，便是魔族。
而世界本源为心想事成的本质，则从底层代码里写明了……如果一位蕴含精灵血脉的人子，被加以残暴的经历或某种洗脑，就能不断创造出真正的魔族。
就像艾琳娜·暗影。
一旦她自认为是魔族，或很多人认为她是魔族，那她就会真的成为魔族。
正玉保证道：“陛下信任之重，正某谨记。此间种种，实非外人可轻易评判。请您放心，今日之闻，永藏我心。”
王微微颔首：“你的理解，便是对精灵族最大的宽慰。”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引入更深远的考量：“神使阁下，邀你前来，除地宫之外，实则另有一事相托。
这片驻地，不仅是时间的交汇点，也是与其他世界相接的薄弱之处。
近来，常有言行奇特、不惧生死、视此地为‘游乐场’的异乡人出现。他们，是来自另一世界的旅客。”
她眉间凝起极淡的忧色：“精灵族曾深受异界战乱之苦，对那些拥有‘不死’与‘无限可能’之能的旅人，始终心存警惕，难以完全信任。
而当需要与他们交涉时……
我族中，竟寻不到一位能保持绝对中立、且绝不对‘彼界’滋生恶意或偏见的使者。”
正玉想起系统的话。
看来一切并非偶然。
他的系统担心宿主轻视性命；精灵王需要一个绝不偏激的中立之桥；而那异世，又何尝不需要一个理解此界、却不构成威胁的合作者？
——他是被三方同时选中的那个人。
“陛下是想……由我担任使者，前往那个世界？”
“正是。”王肯定道，“你身负地母神恩宠，并非此界原生之民，与精灵、与玩家，皆无旧怨。”
看来，精灵王是彻头彻尾的主和派。
正玉想起Npc们一些针对玩家混乱行为的围剿，顿时明白了女王的顾虑。
若真派一位对玩家心怀怨念的精灵前去……恐怕只会火上浇油、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