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香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她敢跟大队里任何一个人吵架，哪怕没理也要争个上风，可眼下，她却半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愣愣地盯着桌上那堆赃物。
“您狡辩也没用，这冀州的粮票是跟其他票据放在一块儿的。”戴荣翻着笔记：“至于发卡等东西埋的地方，虽说位置隐蔽，可上面的土是新翻的，您天天扫院子，这么块新土，能看不见？”
贺香无言以对，作为最亲密的枕边人，又怎么会对赵义昌的恶行一无所知呢？
她嘴唇发白，哆嗦了一句：“我会不会蹲大狱啊？”
此话一出，负责审讯的几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李天佑也是给出了回答：“你现在把赵义昌的罪行都抖搂出来，算你戴罪立功，能从轻发落。”
贺香听懂了，这牢她是必蹲不可，但时间长短却还能再争取一下。
“不管你们信不信，他藏在鸡棚底下那些东西，我是真不知道。”见众人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信”，她苦笑道：“前年赵春兰那档子事出了之后，二姐来找过他，俩人说的话，我碰巧听见了几句。”
赵二姐找赵义昌，自然是为了他半夜溜出家门的事情，起初她只当小弟是去茅房，虽时间有点久，但见他平安归来也就安心了。
直到次日赵春兰遭奸杀的消息传来，她骤然意识到什么，连王奎一都没敢叫上，独自挺着大肚子，冒着风雪走了几里路回娘家。
“小弟，这儿没外人，你跟二姐说句实在的，昨儿夜里你溜出去，是不是回赵庄了？”赵二姐眼里有担忧，有害怕，就是没有半分责怪。
赵义昌先是一惊，后又斥责道：“你瞎咧咧些啥！我昨儿夜里不一直跟姐夫在一块儿吗？”
俩人年纪相近，赵二姐几乎是打小照料着这弟弟，哪会看不出他在撒谎，但她却顺着他的话说：“对对对，你昨儿跟你姐夫在一块儿，我们都能给你作证。”
后续的事情，李天佑他们也都知道了，但他还有一点不明白：“据我们所知，贺红瑛长相出众的事，也就附近的邻居知道，而你当初因为嫁妆的事跟娘家闹翻，赵义昌跟贺庄也没什么牵扯，他怎么就盯上贺红瑛了呢？”
尤其是在赵母提前往卢庄放了诱惑弹的情况，赵义昌这次挑选的目标就显得很不对劲了。
贺香顿了几秒，才吞吞吐吐地说：“她...她跟我对门那八婆是亲姐妹。”
李天佑满头问号，转头看向戴荣，得嘞，这人也是一头雾水。
戴荣疯狂翻着笔记，只见贺香的名字后写着：“生性泼辣，在村里人缘较差，常与邻里起冲突，死对头有对门的卢巧珍，隔壁的赵媒婆...”
他追问道：“你说的是卢巧珍？”
话既然已经说开，贺香也不再隐瞒，她点点头：“村里好多人都知道这事儿。”
只是贺福顺两口子待这抱养的女娃如亲闺女，再加上自家又迟迟没生男娃，只生了俩女儿，日子久了，村里人倒不提这茬，反倒用“三朵金花”来嘲讽他们家。
这种抱养在村里不合法却常见，村里人也就心照不宣地瞒了下来，更主要的还是，谁也没想到贺红瑛母女的厄运，竟会跟十几年前的抱养扯上关系。
李天佑莫名搭上了赵义昌的脑回路，所以对方时隔多年再次犯罪，是揣着帮媳妇报复死对头的念想，毕竟若是直接杀害卢巧珍，作为一名不怎么和睦的邻居，他的罪行十分容易暴露。
似乎觉得自己这话不妥，贺香又连忙找补道：“我也就是跟那八婆吵嘴时，拿她家卖孩子的事儿顶了她几句，没承想被义昌听了去。”
李天佑被这脑子不正常的两口子气笑了：“你跟人吵嘴时，还特地说收养她妹子的是哪户人家，住在哪儿，就真不怕吵输了？”
见识过贾张氏的胡搅蛮缠，他可不相信人在吵架的时候，还有这么强的逻辑性，多是踩着一个点开始狂喷罢了。
戴荣不太理解他这句话，但看到瞬间脸色惨白，又说不出话来的贺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问：“是你撺掇赵义昌去奸杀贺红瑛的？”
“没有！！！”贺香极力否认：“我就跟他抱怨了卢巧珍两句，哪承想他会干出这种事来？”
可这一次，连涉世未深的戴荣都不相信她了。
李天佑冷声道：“贺同志，多谢你的配合，不过这阵子你得在派出所待着了，至于是包庇还是教唆，还得结合赵义昌的口供才能确定。”
在他们即将走出审讯室时，贺香提出了请求：“公安同志，能不能把我闺女送到她大姑那儿，让她先照看几天？”
赵义昌犯下的五起奸杀案里，有三起就出在赵庄，如今她跟公婆都被抓到派出所，赵二姐那八成也逃脱不了，闺女虽说大队长媳妇帮忙照看，但到底还在村里，那帮人没准会报复到孩子身上。
赵家当初为了给赵义昌攒钱，收了镇上屠户的一大笔彩礼，把赵大姐嫁给了对方的傻儿子，也因此，婚后两家倒是没怎么来往。
可眼下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镇上总比村里来得安全，至少认得她闺女的人少。
李天佑没立即答应，只说要先问过赵大姐的意见，但还是给她吃下定心丸：“你放心，我们会对她采取临时保护措施，必要时会转移到安全地方。”
说了声“谢谢”后，贺香终于是抽泣出声，或许直到这时，她才能稍稍体会到那些受害者家属的感觉。
另一边，躲在岩洞里的赵义昌，瞅见几道暗淡的光柱不断靠近，心里紧张得不行。
以免暴露行踪，他连火都不敢点，直接把挖出来的蛇剥皮生吞了，刚勉强填饱肚子想接着赶路，走出洞口就看见公安快追到了跟前。
他这会儿哪还顾得上留在赵庄的家人，满脑子就惦记着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