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到的娃儿有画拿。
李天佑给小孩画像,可不是光描个脸蛋儿,就说这幅画里,跳远的小孩蹦得老高,俩胳膊抡圆了往后展,跟戏里踩着筋斗云得齐天大圣似的,也难怪引得孩子们个个眼热。
晚来一步的男孩,眼巴巴地瞅着小伙伴举着画像又蹦又跳。
见他实在艳羡,李天佑笑着逗他:“我瞅你铁环玩得挺溜,要不你耍两圈给我瞧瞧,完了我给你画张像?”
那男孩一听,双眼晶亮,脆生生地应了句“得嘞”,转身就把铁钩往铁环上一套,撒腿跑开耍了起来。
虽迟但到的宋老哼笑一声:“瞧你哄孩儿这套,家里弟妹不少吧?”
李天佑边画边说:“您呐,这回可猜错喽!我在家属老疙瘩,上头就一个姐姐。”
宋老不信,摇头道:“哪有老疙瘩这么会哄孩儿的?向民那小子比你还大几岁呢,瞧见他侄子哭,自个儿倒在边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少被他大嫂瞪。”
李天佑不想跟他在哄孩子的事上打转,转移话题:“上回我给您寄去的那两张画像,您瞅着还合心意不?”
说起画像的事,宋老立马就来了兴趣。
他猛点头,笑道:“那指定对我胃口,我还专门拿您这张跟老杨那张比了比,嚯,把那老家伙眼馋得呦,喘气儿都比平常粗!”
闻言,画像熟练得如喝水的李天佑,竟也一个没绷住,画笔在纸上牵出了条颤抖的斜线。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语气关切:“杨老爷子眼下这身子骨儿咋样啦?见好儿没?”
好家伙,也就只有真正的老战友,才会把卧病在床的人逗得直喘粗气,换作旁人这么干,不被家属打死才怪。
被问起老友的身体状况,宋老还是有些发愁:“老杨那儿媳妇都回来了,按理说,她伺候人可比杨豪那小子周到多了,可也邪门儿了,老杨这精气神啊,咋一天不如一天呢?”
李天佑刚想说点啥宽慰下他,还没打好腹稿呢,就听到一道悦耳的女声响起。
“听我爸说,杨叔最近总跟王保国黏糊在一块儿。”宋向暖还没走近,就听到宋老在念叨杨老爷子的近况,当即把从宋立武那儿听到的消息说了。
这两人在大院里的风评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甚至还差着辈分,众人都在纳闷他俩怎么会凑在一块儿,就连宋立武对王保国的印象也因这事打了折扣,不然也不会当她面提起。
宋老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敢情老杨是为这小子勾搭上王家才憋闷呢?也难怪,就杨豪那小子,当个营长凑合着能混日子,要是真让他往上爬,指不定得干出啥缺德事儿来。”
李天佑对军区大院里的闲篇儿不感兴趣,没去接宋老的话茬,而是跟宋向暖笑着打了招呼:“又碰见您啦,宋同志,今儿个是陪宋老过来遛弯儿的?”
宋向暖点点头,又扬了扬手里的《四九城植物志》:“学院开设的药用植物学课要求理论实践一块儿学,得认药、还得摸清它们的生长环境,有些药材学院苗圃里没种,就北x公园这儿找得着。”
李天佑这才注意她裤腿上沾着的泥土,由衷地竖了个大拇指,佩服道:“这念书时候就下死功夫,赶明儿毕了业,您指定能给咱国家的医药行当添把硬柴火!”
宋向暖自幼没少被人夸赞,但说得都是“生得俊俏”、“脾气熨帖”之类的,除了家里人外,鲜少有人认可她的专业选择。
毕竟在许多人眼里,女孩子学护理便足够,何必钻研医学?
因此,对方这一通夸赞,倒叫她实实在在地欢喜起来:“您不觉得咱姑娘家学医就是糟践青春,自个儿找罪受吗?”
60年代,x大医学院药学系的学制为五年。
相较于清一色女生的护理系,作为药学系里少数那几点红,可没少遭人非议,背后议论她们糟蹋青春,自找罪受那都是轻的,甚至有人当面调侃她们是在跟男人抢饭吃。
李天佑的思维还是后世那一套,他下意识就回答:“这话谁说的啊,领导都号召男女平等了,咋还守着老黄历呢?依我看呐,就得使劲儿鼓舞有念想的女同志学医,要不多少女同志因大夫是爷们儿,害臊得不敢说病,平白耽误了病情。”
闻言,宋向暖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看他时带着欣赏:“您这想法真鲜灵!”
自顾自咒骂杨豪的宋老,突然被孙女的笑声唤回神来,他猛地发现原以为互不相识的俩人,此刻正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他眯着眼打量俩人,语气肯定:“向暖啊,您跟小李早前儿就认识?”
宋向暖收敛了下唇边的笑意,刚想解释什么,便听李天佑坦言道:“上礼拜我不是跟您老说有公事要办,期间就是跟组里的张法医去了趟研究所,瞧瞧药物检验啥进度。嘿,巧了不是,就在那儿碰见的宋同志!”
“哦——”宋老拉长声音,打趣的眼神投往宋向暖,难怪平日里除了医学,对诸事漫不经心的孙女,那天晚上竟缠着他追问两幅画像的来历,原来问题出在画师上啊。
作为宋家第三代唯一的女娃,宋向暖备受家人宠爱,因x大医学院距军区大院较远,大伯宋立文特意在家里留了个房间,给她礼拜天留校时休息用。
被自家爷爷这么看着,宋向暖看似镇定自若,实则羞红得几近滴血的耳垂早已出卖了她。
觉察脸颊温度也在升高,她开口说道:“爷,我还有几味药草没记利索,得再去瞧瞧,待会儿准回来找您!”
宋老哪还不明白孙女是害羞,摆摆手让她只管去。
等人一走远,他立马看向在给小孩分画的李天佑,续上先前的话题:“照您的话说,你可是家里的独苗苗儿,如今也有了正经营生,你爸妈不紧着给你说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