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恶灵瞥了眼仍在冒烟的枪口，神情不见慌乱。他的细剑遥遥指向劳博，语气平静：“我今天只是来找这位战斗侍从，你们两个可以离开。”
回应他的，是罗丝蕾丝一步上前。
断臂在身侧垂着，血顺着指缝滴落，罗丝蕾丝的瞳孔中燃着倨傲的光：“你何时见过逃跑的阿什福德？！”
声音不高，却像战锤敲在铁砧上，震得雾浪四散。
塞西莉亚犹豫半息，目光在姐姐渗血的伤口与劳博苍白的侧脸间来回，随即把牙一咬，枪托重重抵回肩窝：“我姐说得对！”
晨风掠过，吹得三人衣角猎猎，像三面不肯倒下的残旗。
仲裁恶灵低低叹息：“那就——抱歉了。”
战斗再启，金属交击声密如暴雨，两道模糊的影子在黑与灰之间闪掠。
劳博与仲裁恶灵的速度已超出人眼极限，每一次碰撞都迸出炽白火星。
塞西莉亚双手平举米尼步枪，枪口却跟不上那两道身影；罗丝蕾丝完好的右臂攥紧折扇，额角冷汗混进血污。
她们被抛在暴风圈外，连插手缝隙都找不到。
“铛——铛——铛！”
火星连珠，劳博冷汗直流。
每一次格挡，断骨便相互锉磨；每一次闪避，侵蚀便啃噬神经。
终于，一声裂帛般的震鸣，劳博整个人被踹飞，重重砸在路边。
刀脱手，血溅雾碎，劳博挣扎着撑起半寸，又无力地跪倒，身上伤口纵横交错，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布料。
仲裁恶灵不给他喘息，细剑化作一道冷电直取咽喉。劳博瞳孔骤缩，但身体却沉重如铅，避无可避。
“死——”
剑风先至，寒意已割开皮肤。
“住手！”
罗丝蕾丝嘶喊着扑来，右臂握紧折扇横挡在剑前。可断骨与失血早已抽干她的力量，剑锋只是微微一偏，便将她整个人挑飞。
“女公爵，”仲裁恶灵收剑，声音里第一次透出焦躁，“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他转身，细剑再度扬起，剑尖对准罗丝蕾丝心口——这一击，快、准、狠，再无人可挡。
剑光落下。
“噗——！”
血肉的闷响刺穿晨雾，但并非来自罗丝蕾丝。
塞西莉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也许是姐姐冲出的瞬间，也许是挑飞的瞬间，她只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几乎是出于本能，脚步比思维更快，少女的身体横空挡在罗丝蕾丝面前，细剑无情地贯穿她的右肋，剑尖从背后透出，血珠串成一条猩红的线。
“呃——”
剧痛令塞西莉亚眼前发黑，她死死用双手攥住剑身，不让仲裁恶灵的细剑拔出。
锋利的剑刃割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淌下，她却像感觉不到疼，只咬牙回头，对罗丝蕾丝露出一个笑：“姐……快逃……”
塞西莉亚的双手紧扣剑刃，用最后的力气为姐姐钉住死神的镰刀。血从她唇角溢出，她却努力露出笑容。
仲裁恶灵怔在原地，血珠顺着冷钢滚到他虎口，烫得他指背一阵痉挛。
血珠滴落，砸在地面上，一声轻响。
慌乱，第一次淹没了仲裁恶灵：“二……二小姐……”
劳博在血泊里挣扎，十指抠进碎砖，指甲根根翻裂，但却撑不起那副早被剑风与侵蚀撕碎的躯体。
他想吼，喉间却只滚出一串嘶哑的“啊——”，像被火炭烫过的铁刷刮过铁皮，混着血泡碎裂。
他眼睁睁看着塞西莉亚被剑贯穿，怒火在胸腔里轰然炸裂，滚烫的岩浆顺着血管逆流，冲刷着每一处伤口。
世界骤然猩红，心跳化作战鼓，却怎么也驱不动那副背叛他的躯壳。
“啊——！！”
最后一声吼尚未成形，一股腥甜已冲破牙关，鲜血如红箭喷在地面上，劳博眼前发黑，晕倒在血与尘的深渊里。
“塞西莉亚——！！！”
罗丝蕾丝踉跄着爬起，断臂无力地晃在身侧，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却不及她心中万分之一的痛。
塞西莉亚，总躲在自己身后的妹妹……
“不……”声音卡在喉间，变成嘶哑的抽气，“不，这不是真的……”
罗丝蕾丝扑过去，膝盖砸在地面上，血花溅起，却不及她心中炸开的绝望。
断臂因剧烈动作再次撕裂，罗丝蕾丝却像感觉不到疼，只用仅剩的右手去抓妹妹的肩，去捂那不断涌血的伤口，似乎只要盖住，就能把一切推回噩梦的深渊。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罗丝蕾丝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眼泪混着血污，“你在干什么啊……”
塞西莉亚的睫毛颤了颤，唇角努力勾起一个笑，气若游丝：“姐……以前总是你挡在我前面……现在……该我挡在你前面了……”
“塞西莉亚……”
“姐……别哭……该走了……你该走……”
声音悄然断裂，眼帘缓缓阖上，世界在此刻陷入死寂……
罗丝蕾丝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成黑白。她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希望下一刻能从床上惊醒，看见妹妹正站在床边捏她的鼻子。可现实残酷地告诉她：这不是梦，这是她用尽一生也无法醒来的深渊。
“对不起……”仲裁恶灵声音发颤，碎面具后的瞳孔缩成针尖，“这不是我的本意……”
剑仍嵌在少女体内，他却不敢再拔。
他后退一步，再退第二步，脚跟绊到断砖，身形踉跄得像逃兵。
慌乱终于淹没所有优雅，仲裁恶灵猛地转身，飞也似地离开此地，背影狼狈得不成样子。
雾幕很快吞没他的轮廓，只剩一句低到几乎听不见的颤音，被风撕碎，飘在废墟上空——
“对不起……”
远处传来急促的铁哨和马蹄声，霍克一马当先冲出雾幕。他翻身落地，靴跟尚未站稳，眼前的景象已重重砸进他的瞳孔。
满身是血的罗丝蕾丝抱着塞西莉亚瘫坐，断臂垂在身侧，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怀中的少女再无呼吸。
几步之外，劳博仰面躺在地面上，血沫在嘴角凝成暗红的痂。
霍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沉默地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支，火柴擦出火星。
第一口烟雾灌入肺里，呛得他眼眶发红，死死忍住咳嗽。
“报告战斗侍从大人，”有巡警立正，汇报，“附近……什么也没找到，现在怎么办？”
霍克狠狠吸了一大口，突然把燃着的香烟掷向跑来汇报的巡逻：“现在怎么办？！”他一把揪住巡警的衣领，“你踏马瞎啊？！先送他们去医院！立刻！叫所有会喘气的都过来抬人！！”
吼声在上空滚荡，其他人慌忙散开，七手八脚地卸下担架。
霍克走向罗丝蕾丝，向她伸出手，没有任何回应。
这一刻，霍克的指节微微发抖，他望着罗丝蕾丝空洞的眼睛，喉咙发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终，他又点了一支烟，把烟雾连同所有翻涌的情绪，一并咽进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