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待了几日,将加入筅兵的新阵练好,戚弘毅便谋划起了对付倭寇的大战。
几日之间,军营的训练便将张博文打磨成一个黑瘦精壮的小伙子。
这孩子虽然话不多,但却是能吃苦的性子,受的住军营的磨练。
只是那火器的研究,仍在不断按照戚弘毅的要求优化改进之中,尚未达到批量装备的要求。
宁海卫军营被戚弘毅打造的如同铁板一块,士兵们只知道有功必赏,犯错当罚,毫无江湖中那些勾心斗角、利欲熏心的龌龊心思,倒显得单纯可爱许多。
这样的环境下,陈忘他们待着也十分舒适,与士兵相处融洽。
杨延朗与裴南三人更是不打不相识,江湖人豪气,军中兵耿直,都不是计较之人,竟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戚弘毅从这些江湖人身上也学到许多东西,白震山硬功的独门训练方法、芍药的医术、杨延朗的持枪法、展燕的轻身功法等等,凡对军队有益的,都要改进后放入练兵之法中。
其中,他尤爱与展燕亲近,允许她自由行走,也几乎有求必应,若非戚弘毅行为端正,无逾矩举动,且还有白芷的缘故,怕是要有人误会他居心不良了。
只有展燕知道,戚弘毅与自己交谈的,大半都是些养马驯马之道,以及马术等等。
他似乎在筹谋组建一支骑兵部队。
除此之外,戚弘毅最为看中陈忘,不仅因为陈忘是他志同道合的结拜大哥,而且戚弘毅每与陈忘讨论兵法及用兵之道,往往能得到独特的见解。
比如有一次,二人追忆塞外相遇的往事,便提到北方胡人的问题。
戚弘毅道:“听闻胡人南下攻击隆城,以其昭昭野心,绝不会止步于此。东南平倭之后,北方铁骑不可不防。”
陈忘道:“胡人擅骑射,以骑制步,势如破竹。当初雄关精骑远赴西南平叛,对付平南王军便如摧枯拉朽,听闻胡人骑兵人人善骑射,丝毫不逊色于雄关精骑。南方少战马,你这抗倭大阵遇到骑兵,恐难以施展。”
戚弘毅怎能想不到这一点,回答陈忘道:“为将者,应视敌而战,不可拘泥于一法。倭寇似野兽,须施以猎户捕兽之法,以长兵拒敌,防止其暴起伤人,而后杀之。骑兵之威则在于冲击,以步制骑,需用长弓劲矢,长枪列阵,消减其冲击之力。当然,倘若有火器装备,当更有奇效。”
陈忘沉吟片刻,补充道:“因缺少战马骑兵,故我军长于守城而短于野战,胡人长于野战而短于守城。可见,能抵挡骑兵最好的武器,便是城墙。”
“城墙,对,就是城墙,”戚弘毅灵光一闪,道:“若有城墙连绵万里,起于西山而归于东海,则胡人再无南下之机,我朝再无北顾之患;若有城墙可随军而动,即便以步制骑,于野战争胜,岂不容易许多?”
戚弘毅的一时灵感,将在不久的将来一一成为现实。
他不仅造出了可以随行军而移动的城墙,也从古史书中找到了连绵万里的长城墙,并将之复刻到北方边关,使胡人不敢再窥伺中原。
这些都是后话,姑且不提。
正因为这些好处,戚弘毅对陈忘等人热情招待,多方挽留。
有道是盛情难却,这些江湖人也只好暂住军营,看下一步戚弘毅如何对付倭寇。
通过几日相处,陈忘等人对于东南倭情也有了大致了解。
戚弘毅的军队早已将横行各地的倭寇消灭殆尽,余下势力纷纷抱团取暖,妄图以优势兵力与戚弘毅抗衡。
这剩余的倭寇之中,背靠大海的海波城盘踞了数目最多的倭寇,粗略统计,大概四万有余。
这之中,还包括了在孤山镇战败退守前哨营的井上平一郎的两千余人。
海波城倭寇以山本纲夫为首,人数虽多,但除了少量倭寇,大部分都是海盗、山匪等等,还有很多从村镇中掠夺的农夫劳役,组织松散,战斗力较弱。
相比之下,盘踞于双木洲由倭酋木村武陟为首的八千真倭更叫人头疼。
此地地形险恶,树木丛生,水网密布,倭寇组成较为单一,大都是强大的武士阶级,战斗力十分强大。
海波城,双木洲互成犄角之势,一方有难,另一方必然驰援。
戚弘毅的军队虽然战斗力十分强悍,无奈人数过少,尽管最近扩充了三千新军,但要啃下这两块硬骨头,也绝非易事。
甚至稍有不慎,将会有被倭寇反扑全歼的风险。
可是,戚弘毅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东南作威作福而无动于衷,其实在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一个对付倭寇的计划。
不过在计划实施之前,他要先检验一下三千新军的战斗力如何。
那么检验战力的目标,就放在井上平一郎盘踞的前哨营吧!相比于那两块难啃的“硬骨头”,这大概可以算得上是一块唯一可以捏上一捏“软柿子”了。
出战之前,戚弘毅带领三千新军,又去了一趟孤山镇。
在这个镇子里,戚弘毅将给这些稚嫩的新兵们上战前最为重要的一课——那就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战!
孤山镇中有一块空地,是镇民们举办社戏的舞台。
戚弘毅叫三千新军坐在台下,自己和无数的镇民则站在台上。
他面向新军,大声说:“倭寇侵我国土,犯我黎民,罪恶昭昭,罄竹难书。今日,我带你们来孤山镇,不是带你们来郊游的,也不是带你们来听大戏的。我要你们听的,是倭寇在咱们的土地上,对咱们的百姓,做出了多少恶行,留下了多少罪孽。我要今天之后,你们每个人都明白,自己要消灭的究竟是什么?自己要保护的又是什么?我要你们知道,究竟为何而战!”
话音止住,戚弘毅顿了顿,朝自己身后摆了摆手,道:“可以开始了。”
最先走到台前的是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
他面貌丑陋,五官扭曲,不修边幅,双目空洞无神,张口讲述道:“五年前,我本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勤劳的老父老母,怀孕的妻子。直到,直到倭寇来犯的那一天……”
回忆似乎带给他无尽的痛苦,他仰天闭目,忍气吞声,过了好一阵子,才得以继续说话:“倭寇来了,烹我鸡羊,夺我钱财,烧我房屋,却还嫌不够,还嫌不够。”
男人终于哭了出来,若不是专杀倭寇的戚大将军答应杀尽倭奴,替他报仇,他怎能忍心面对那些回忆,那些如同地狱一般的回忆。
“倭寇们将我绑起来,当着我的面,轮奸了我怀孕的妻子。她反抗,尖叫,他们就用刀背打她,直到打的她不能动弹。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被我捧在手心的妻子,被这帮禽兽糟蹋。”
他突然爆发,大喊道:“他们不是人啊!他们是牲口,是活着的牲口。”
听到此处,台下的士兵们群情激愤,一个个都怒目圆睁,握紧了拳头。
喊了几声之后,男人似乎突然卸了劲儿,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可我能做什么,我拼命挣扎,就连挣脱绳索的力气都没有。”
肃穆,沉默,愤怒和仇恨却在士兵的心底生根发芽。
“只是为了取乐,他们将母亲的心剜出来,煎熟了,喂给父亲吃,”男人声音不大,泪水和鼻涕一起流下来,以手捂面,不停地颤抖着,并以颤抖的声音继续说:“父亲不肯,他们竟然用铁钉钉穿了他的头顶,我看到血流淌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干枯发黄的眼睛慢慢转向我。”
“我们在哭,他们却在狂笑,”男人几乎崩溃,泣不成声,过了好一阵子,才得以继续说话:“这还不够,他们杀了我的父母,又将目光看向我奄奄一息的妻子。他们指着她隆起的肚子,打赌她怀的究竟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是为了验证这一个无聊的不能再无聊的赌约,他们竟剖开了她的肚子……他们,他们……”
男人愤怒到以手捶地,直到将手打的鲜血淋漓。
戚弘毅走到男人身边蹲下,抚了抚他的背,轻声问道:“还可以继续吗?”
男人看向戚将军,如视神明,能杀倭寇的戚将军,就是他心中的神明。
男人点点头,将自己的衣服慢慢解开,向台下的士兵展示他的身体。
那是一副触目惊心的身体,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体无完肤。
如枯树皮一般扭曲的血肉,裸露的肌体,还有不少地方在流出脓血。
“倭寇杀光了我的家人,将我装在麻袋里,浇上火油点燃,听着我的惨叫,他们在笑,笑得是那么放肆,那么,那么恶心。我跑,拼了命的跑,滚下堤岸,滚入河水之中,才捡回一条性命。”
男人说着话,无神的眼中突然放出光来:“五年,我人不人鬼不鬼的痛苦的活着。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不干脆去死,直到我等来了戚将军,等来了你们——我看的你们打的倭寇落荒而逃,杀的倭寇丢盔弃甲。这才让我明白,我活着,就是老天让我看到这一天,看到你们杀尽倭奴的这一天,看到你们将倭寇彻底赶出我们土地的这一天。”
士兵们听着这一番讲述,个个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恨不得立刻奔向战场,斩下几颗倭首,方能平息心中这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个中年男人之后,又有不少百姓走上台来,痛诉倭寇恶行。
战士们听了,气势激烈,斗志昂扬。
最后一个走上台的是一个自称涂畔年轻人。他并非孤山镇人,而是来自不远处的涂家村。
涂畔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一年前,那是他大婚的日子,从孤山镇迎亲回村的路上,被倭寇劫掠至双木洲。
这帮禽兽不如的倭寇,将他视做杂役。
可怜他那新婚的娇妻禇盼儿,被倭酋木村武陟看中,将她强行收入帐中,日夜奸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久前,涂畔修筑防御工事的时候,趁着倭寇不注意,才勉强逃出,待回村时,却见那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说到这里,戚弘毅朝士兵大喊:“涂家村就是被倭寇井上平一郎的队伍屠杀的,攻击孤山镇之前,他们就藏匿在涂家村中。直到孤山镇大捷之后,我才获得这个情报,这是我的疏失。”
说到这里,戚弘毅难掩内疚之色,过了好久才继续说道:“倭寇凶残,稍有疏忽,便会使百姓受苦,生灵涂炭。”
说完话,戚弘毅要求涂畔带他和这三千新军去看一看涂家村的情形。
于是,涂畔做向导,带着戚弘毅的三千新军来到涂家村,也让他们看到了真正的地狱般的景象:
人头,到处都是被砍下的人头。
吊在树上的,摆在墙头的,漂在水里的……
而这些人头的身体,被堆放在一起,烧成了焦炭。
戚弘毅组织士兵为这些可怜的村民收敛了尸身,掩埋在黄土之下。
在掩埋尸体的土堆前,戚弘毅跪地,叩首,随即站起身来,面向他的三千新军,大声喊出了四个字:“血债血偿。”
三千新军愤怒到了极点,跟随着他们的将军,一齐发出了那震天动地的怒吼: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