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波天天盼着连莲走，这小孩在家里住半个月了，眼看着已经进腊月了，再不走难道在张家过年？大姑也是，自己带回来的小孩自己不养，送弟弟家养是咋回事？
其实严格来说，是张家一家子在养着这个小女孩，吃在大屋，玩在大嫂家，只不过是睡在老二家。
玮哥一放学就带着连莲，谁也没有他俩亲，佳佳已经见怪不怪了，至少跟着大哥和连莲玩了很多没见过的游戏。
两个小姑娘还是整天手牵手、形影不离。玮哥可太喜欢这个小丸子了，轻轻捏捏她的脸蛋：“你是谁啊？你从哪里蹦出来的？你为啥才来呢？”
“我是连莲啊，我从六中来，我以前在上学啊。”与其说沈丽波带孩子，还不如说是玮哥在带孩子。
可即便是这样，沈丽波也不免蛐蛐，但是她只敢跟自己一双儿女蛐蛐，老爷子和老太太自是不敢惹，在自己老公面前也不敢露出丝毫不乐意。
可整天面对着这个抢了佳佳偏爱的外姓小女孩，她的心里还是忿忿不平。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推她一把，看她闪一下，绊一下，心里就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这个小女孩可太奇怪了，被欺负了，也只是呆呆的，从来不哭不闹，也不说话，转过身就忘了，照样跟大家笑嘻嘻。
沈丽波心里有点阴暗地想：“这个小孤女，没有爸妈，没人给她撑腰，欺负也是白欺负。”
连莲心里很清楚，这个二舅妈不喜欢自己，单独相处的时候会被骂被打，于是便小心跟她保持距离。
可总得在她家睡觉啊，好在有佳佳和家瑞在，被骂也是一起被骂，可她不会拧自己的孩子的肉，这一点连莲瞧得明白，于是便越发想念哥哥姐姐。
虽然有佳佳和玮哥陪着一起玩，连莲还是天天盼着哥哥姐姐来接她回家，但她不会说出来。没有为什么，她就是不会说出来。
平时大家在大屋一起吃大灶，但各家都是典型的农家住房，堂屋都有自己烧煤烧柴的取暖炉子，有时候张老二下夜班回来，沈丽波会在小煤炉上煮点东西给老公垫肚子。
有时候是烤馒头干，有时候是烤红薯，有时候是下点面条。冬日漫漫长夜，张老二回来得早的话，孩子们也会陪着一起吃一点。但不让吃多，临睡前吃多了会积食。
张老二喜欢逗弄孩子，每天的夜宵大部分都是分给三个孩子吃了。俗话说得好，“马无夜食不肥”，张老二坚定地认为，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夜食能长个子。
当然，这些孩子们也包括连莲。
每天为自己男人准备的饭食，被几个孩子瓜分进肚，沈丽波总是忿忿，于是便越做越多，孩子们也吃得越来越多。
大屋吃晚饭时，孩子们惦记着晚上小炉子上的美食，于是便吃得不多，张奶奶还嘀咕：“许是饭食不合胃口？孩子们吃得都不多。”沈丽波简直要抓狂了！
这天，沈丽波的娘家托人给捎来两只鸭子，说是天冷冻死的。沈丽波心里掂量了一下，没舍得拿到大灶上去。
自己开水拔毛，收拾了一下，一起炖在了小灶上。红火的小灶咕嘟了一晚上，烧得屋里热乎乎的，三个孩子脸蛋通红，在炕上蹦蹦跳跳，等着爸爸回家吃夜宵。连莲心想着，今晚有肉吃，太好了。一心期待着舅舅快点回来。
一直等到快9点钟了，张老二还没有回来，沈丽波撵着三个孩子赶紧睡觉，家瑞不乐意了：“爸爸还没回来吗？我们什么时候吃鸭子？”
“要等爸爸回来才能吃。”佳佳一脸义正言辞，哥哥太不懂事了。
“吃什么吃！鸭子不能吃！”沈丽波没好气。
“为什么不能吃？”家瑞不服。
沈丽波掀开锅盖，“你看这黑乎乎的，怎么吃，这东西不能吃，人吃了会中毒。”
“那给谁吃？”
“给狗吃！”
三个小孩面面相觑，刚才掀开锅盖，明明香气扑鼻，为什么不能吃呢？这么香的东西为什么给狗吃呢？狗吃了不会中毒吗？
带着大大的问号，三个人含着口水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炉灶上已经没有了那口炖锅。
“可能已经喂狗了吧！”连莲心里想着，觉得有点可惜。
吃过早饭，玮哥带着几个弟弟妹妹捡鸡蛋。张奶奶喂着几只鸡，有打鸣的，有下蛋的，一家人吃的鸡蛋都是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
其中有只特别漂亮的母鸡，特别懒，别的鸡下三个蛋它才下一个蛋，张奶奶说了，过年就杀了它吃肉。
连莲的小脑袋瓜开始转啊转，鸡和鸭也差不多啊，都是养在家里下蛋的，为什么鸡的肉能吃，鸭子的肉就不能吃？只能喂狗？
连莲苦思冥想了好久，吃午饭的时候又想起这件事情，本着求知好问的精神，终于问出来：“姥姥，鸭子肉人能吃吗？”
沈丽波听闻此句，不觉当头一棒。
一时想当场捂住她的嘴。可来不及了，她的好大儿马上接上：“当然不能吃，妈妈说了，人吃了会中毒，只能喂狗！”
沈丽波只觉得眼前一黑。
“妈妈。那锅鸭子已经喂狗了吗？”佳佳神补。
沈丽波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玮哥眼睛眨巴眨巴，放下筷子，一溜烟出去了。
张奶奶眼皮未抬，往家瑞碗里夹一筷子豆芽菜，“快吃饭吧，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
沈丽波脸上青红不定，拿眼小心窥看婆婆脸色。张奶奶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一会功夫，玮哥端着一口大锅过来：“还有大半锅呢，狗没吃完，咱们一起吃。”
沈丽波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彻底黑透了。
想开口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讪讪地赔笑。
张老爷子轻咳一声：“都快吃吧。”
沈丽波心里真是恨死了，都怪这个倒霉孩子，提什么鸭子，都怪她，让自己在公婆面前出丑，等晚上老公知道了还不知怎么骂人呢！丝毫没意识到，出卖自己的，明明是自己的一双好儿女啊。
沈家妈妈后来知道这件事情，又把女儿骂了一顿，真是个猪脑子！
如果是单独给你贴补的，肯定让你哥哥给你悄悄送来，既然让别人捎过去，肯定是过了明路，给你公公婆婆一大家子吃的，你竟傻成这样！
那么大两只鸭子，你怎么能藏得住？吃得下？真是又馋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