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1,悦来轩
潮湿的夜风裹着咸腥的海雾,徐洁扶着王泽跌跌撞撞穿过霓虹灯牌破碎的街道。
同学家公寓楼的铁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她攥着王泽衣角的手才松开。
开门的女孩穿着丝绸睡袍,睫毛膏晕染的眼睛扫过两人狼狈的模样,咬着嘴唇侧身。
“就一晚上,明天必须走。”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切割出银灰色条纹。
王泽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听着主卧传来徐洁和女同学压低的交谈声。
凌晨三点,防盗门突然被撞得巨响,浓重的酒气混着廉价香水味漫进屋子。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晃着撞开客厅灯,猩红的眼睛瞬间钉在徐洁单薄的睡裙上。
“宝贝儿,哪来的野——” 他油腻的手掌还未触及徐洁脖颈,王泽已经从沙发跃起。
“你想干什么?”
男人反手一拳正中他鼻梁,温热的血溅在茶几的玻璃面上。
“就这两下子还学人英雄救美?”
男人踩着他的手背狞笑,皮鞋跟碾过伤口时,王泽闷哼着抓住对方裤脚,却被踹得撞翻花瓶。
碎裂声惊醒了主卧的女孩。徐洁握着厨房摸来的菜刀抵在男人喉间,刀刃因颤抖泛着冷光。
“再动就捅死你!”
她声音发颤,眼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女同学尖叫着扯住男友,两人扭打成一团,咒骂声与摔碎瓷器的声响在狭小空间炸开。
晨光刺破云层时,徐洁扶着王泽走下公寓台阶。
身后传来铁门摔上的巨响,她望着空荡的街道,晨风掀起凌乱的发丝。
华夏国大使馆前的汉白玉台阶泛着冷光,徐洁攥着皱巴巴的求助信,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里。
办事人员推了推眼镜,目光在王泽呆滞的面庞与档案资料间来回扫视。
“女士,我们需要身份证明、出入境记录,至少得有姓名......”
她为难地合上文件夹。
“抱歉,程序上......不过他这种情况我建议你可以先把她送到这里的福利机构。”
办事人员很无奈的摇摇头,但是仍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是啊!现在王泽这种情况自己根本照顾不了他,也许送到福利院,是徐洁最好的选择。
王泽突然抓住徐洁的手腕,掌心温度透过袖口传来。
“徐洁,我不走。”
他眼神浑浊却固执,像只被遗弃的幼兽。
徐洁喉咙发紧,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朝街道尽头走去。
高跟鞋敲击石板路的声音混着王泽慌乱的脚步声,十步,二十步,身后的喘息声渐渐粗重。
徐洁咬着嘴唇数到第三十七步,咸涩的海风突然灌进眼眶。
徐洁猛地转身,正撞见王泽因急刹踉跄的身影——他额角撞在电线杆上,血珠顺着眉骨滑落,却仍不肯停下追随她的脚步。
“你这个傻子!”
徐洁冲过去按住他的伤口,滚烫的眼泪砸在王泽手背上。
王泽茫然地伸手擦她的脸,沾着血的拇指在她脸颊抹出红痕。
“你哭了。”
这句话让徐洁彻底崩溃,她死死抱住王泽单薄的脊背。
“不走了,旺财!我们一起......去哪都行。”
夕阳把华人街的青石板染成蜜色,王泽和徐洁并肩挤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徐洁捏着口袋里仅有的几枚硬币,胃部传来的绞痛让她脚步虚浮。
街边店铺飘出的炒菜香勾得人直咽口水,王泽突然顿住脚步——前方“悦来轩”饭店门口。
中年老板正抓着一把传单唉声叹气,招牌下的“今日歇业”告示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大厨临时回国,这婚宴可怎么办......”
老板对着电话连连赔笑,眼角的皱纹拧成麻花。
王泽鬼使神差地开口。
“我会做菜。”
沙哑的嗓音惊得两人同时转头,他摸了摸后脑勺,残存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出厨房灶台的画面。
“宫保鸡丁、鱼香肉丝......给我半小时,您尝尝?”
老板狐疑地打量着两个落魄的年轻人,最终一咬牙推开店门。
后厨的煤气灶轰然点燃时,王泽抄起菜刀的手稳得出奇。
刀刃在案板上起落如飞,胡萝卜丁、黄瓜片与鸡胸肉在铁锅碰撞出清脆声响,浓郁的酱香混着爆炒的烟火气瞬间弥漫整个后厨。
当色泽红亮的宫保鸡丁端上桌,老板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眼睛突然瞪大。
“这火候,这味道......”
他猛地一拍大腿,油渍斑斑的围裙都跟着晃动,
“你们俩,今天就开始上班!包吃包住,工钱好说!”
徐洁望着王泽被油烟熏红的侧脸,悬了整日的心突然落下,眼眶又酸又热——原来在这异国他乡的茫茫人海里,竟真的有一处容得下他们的灶台。
从这一天开始,两个人就留在了这家饭店里。王泽负责掌勺炒菜,徐洁负责上菜端茶搞卫生,暂时在这里安定下来。
后厨的烟火气日复一日地蒸腾,王泽颠勺的手腕愈发利落,徐洁打扫卫生时也能和熟客说笑几句。
可每当深夜打烊,徐洁擦着油腻的餐桌望向在角落发呆的王泽,他总是盯着自己掌纹出神,像是在那些交错的纹路里寻找答案。
“你还记得怎么切蓑衣黄瓜吗?”
有次徐洁故意打趣,王泽却瞬间变了脸色——锋利的菜刀在他手中划出精准的波浪纹,可他却突然松手,瓷器碎裂的脆响惊得两人同时僵住。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些。”
他攥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瞳孔里盛满恐惧。
“小洁,我是不是杀过人?”
徐洁在王泽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行啦,你演够了没有?这都过了三个月,你还是一点都没有想起来吗?”
攥着攒了三个月的积蓄推开医院大门时,消毒水的气味刺得徐洁鼻尖发酸。
白发医生翻看着脑部ct片,金属框眼镜折射出冷光。
“海马体受损导致的逆行性失忆,”
他推了推眼镜。
“恢复记忆是概率事件,可能几天,也可能......永远不会想起。”
回家的公交车摇晃着穿过霓虹闪烁的街道,王泽忽然伸手捂住徐洁冰凉的手。
“其实这样也挺好。”
他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灯火,嘴角扯出苦涩的笑。
“至少我记得你,记得你始终陪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