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风语气阴鸷而狠厉。
“云玥，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云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蔑的笑。
“不是我高估自己，而是你低估了人们对灾星的恐惧，灾星可不是想怎么死就能怎么死的。”
“若昭云战败，百姓们就会将活着的希望，寄托在我和云栖晚身上，还指望着将我们这两个灾星祭天，结束这场神罚，重获上天的眷顾。”
“你现在一刀杀了我，断了他们的希望，到时候被他们知道了，定是要将你千刀万剐，又岂会饶过楚氏？”
在人们心中，苍天是无所不能的，是至高无上的，是他们心目中的神灵，是他们的守护神。
生死存亡之际，又无计可施，无人可依时，求助上天是人的本能，自然而然将错误归咎于他人身上。
那些无知愚昧又自私自利的人，便会认为这是上天对昭云的惩罚，还会将所有的责任都嫁祸给她和云栖晚。
甚至还会有自称为神明旨意的传导者冒出来，对她们的生死指手画脚，对如何平息上天之怒大放厥词。
思及此，云玥理了理衣衫，站直了身子。
“其实你现在杀了我也好，反正日后也要死，说不定死前还要受万人唾骂，如今死了倒也清静。”
“就是不知，临风哥哥敢不敢成全我？”
楚临风紧紧攥着手心，强压下心底的愤怒，云玥说得没错，不管是为了楚氏，还是为了他自己，如今都不能杀他。
“云玥，你变了。”
曾经的云玥只知道耍公主脾气，遇事也不会深究，更不会分析得如此透彻。
无视楚临风的打量，云玥抱起那只白猫。
“变的是形势，不是我。”
“所以说你以前是在装傻充愣？”
与云玥相处数十载，楚临风一直以为云玥是外强中干，一点就炸，仗着公主的身份，为所欲为，但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知晓暂时无性命之忧，云玥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装傻充愣倒不至于，只是从前的我既然有恣意妄为的资本，为何要去谨小慎微，委屈我自个儿？”
身为公主，名声这玩意，只要她不在乎，其他人又能奈她何？
与以理服人比起来，仗势欺人多省事。
横竖都能达到目的，在委屈别人和委屈自己之间，她当然选择委屈别人。
“在皇宫，讨好那老太婆和谢若木已经够累了，我又不稀罕当什么众口称赞的公主，为何要去讨好你们这些可有可无的玩意？”
察觉怀中的猫不安分，云玥拿起桌上的糕点逗弄它。
“你看你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名声，就做了那么一件坏事，还不是同作恶多端的我一样，被千夫所指？”
当个坏人，远比当个好人容易得多。
想做好人，就得名副其实一辈子到底，一旦名不副实，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身败名裂。
坏人则不同，若名不副实，就成了与人为善，迷途知返。
对于好人，世人总是苛刻的，而对于坏人，世人却更为宽容。
“这是在劝我，同你一样与人为恶？”
云玥并未回答他的话。
“我讨好老太婆，为的是借她的势在皇宫立威；答应她嫁到南离做太子妃，是因为我想当人上人，过随心所欲的日子。”
老太婆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老太婆。
“我讨好谢若木，是想向她证明，我不比云栖晚差，她当初在疾风崖选择我没有错。”
“被贬为庶人后，我宁可忍受着你的折磨，也不愿离开云城，是因为我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了，还失败得如此彻底。
“郊外的那次意外，我不是清醒了，而是认命了，怕了，我不想争了，也不想斗了。”
“其他的我都不要，只要一个寻梅，可老天爷连这点要求也不肯成全我。”
“无数次的求而不得，无数次的功亏一篑，我已经受够了，所以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
从前的心高气傲她不要了，荣华富贵她不要了，寻梅她也不要了，现在命她也不要了。
谢知礼曾对她说过，嗜欲深者天机浅，而外重者内必拙。
可如今她才懂得这个道理。
“无欲则刚，如今我什么都不求，什么也不怕，看得自然也比从前更清楚。”
当初谢知礼劝她时，她还不屑一顾。
有些话果然是撞了南墙才能真正地铭记于心。
这般冷静而自持的云玥，是楚临风从未见过的。
“如今你与云栖晚绑在一起，其实并非无……”
楚临风本想安慰她，如今她姐妹二人绑在一起，而云栖晚如此聪慧，只要云栖晚不死，她便不会死。
“够了。”
云玥站起身，神色淡漠。
“楚临风，我既不是楚安，也不是楚夫人，没有教导你的责任，你是想与人为善，还是与人为恶，都与我无关。”
说白了，她又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娘，他怎么做，关她屁事。
“但我警告你，别再从我身上找云栖晚的影子，别再来恶心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否则不是我死，便是你死。”
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楚临风怔愣，他这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不消片刻，只见云玥忽然转身。
看着渐渐逼近的人，楚临风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你……，你又想做什么？”
该死，他竟然也有被云玥气势吓到的一天。
可如今这人连死既不怕死，又有保命符，他还真不能把她如何。
见他躲闪的眼神，云玥戏谑道。
“临风哥哥伤得这般重，我当然是放心不下，才特意折回来的。”
楚临风狐疑。
“你会这般好心？”
“当然不会。”
话音刚落，云玥抬脚又猛地朝他身上踹去。
不知是不是楚临风的错觉，他好像在晕倒的前一刻，听到了云玥贼喊捉贼的呼救声。
“来人啊，公子被歹人所伤，命在旦夕，快请大夫。”
……
这场闹剧，很快便传到了云栖晚和云知柠的耳朵里。
“姐姐，你说云玥如此反复无常，会不会坏了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