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衡听闻此言,身形微微一滞,眸光刹那间如寒潭般冷冽。
他缓缓落座,修长的手指执起茶盏,轻轻吹散浮在茶汤上的沫子,待茶香氤氲间,才不紧不慢、轻描淡写地开口。
“我也曾中过噬魂蛊。”
江月瑶闻言,亦是愣在当场。
刹那间,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忆起当初将裴衡救起时,系统扫描其身体后告知她,此人不仅身中蛇毒,还深陷蛊毒的折磨。
只是那时她正被诸多琐事缠身,只匆匆为裴衡解了蛇毒,至于蛊毒,便一直搁置未理。
想到此处,江月瑶面上泛起一丝羞赧,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
她哪里知晓,彼时自己珍贵的灵泉水,虽无意间帮裴衡驱除了体内的阴蛇蛊,却也打破了他体内原本微妙的平衡,险些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至于噬魂蛊,不过是因她自身等级尚低,灵泉水尚无解毒之效罢了。
“对……我好像真给忘了,之前救你起来时便已察觉,实在抱歉……”江月瑶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着裴衡挪动脚步,神情中满是拘谨,“要不,你再让我瞧瞧?”
裴衡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如冰刃般锐利,薄唇轻启,冷冷吐出几个字:“不必,如今我已无碍。”
江月瑶自然不知,裴衡为解这噬魂蛊之毒,曾前往险地取走了世间罕有的冰蚕。
确切地说,她对这世间竟有冰蚕可解噬魂蛊毒之事,根本一无所知。
她讪讪地笑了笑来掩饰内心的尴尬,随后匆匆找了个借口:“那……我先走了,我还得去贵人那儿瞧瞧。”
言罢,便匆匆转身,脚步略显慌乱地离去。
江月瑶脚步一顿,猛然忆起一事,自将那位贵人接回府中后,自己竟全然未曾问过贵人被安顿在了何处。
她不禁暗自懊恼,怎的如此粗心大意。
无奈之下,她只得匆匆寻到田小娥,开口询问:“田姐,你可知道钱多多他们带回来的那位贵人,如今被安顿在何处?”
田小娥正忙着手中的活计,闻言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江月瑶,全然不知她此番询问所为何事。
不过,她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多问,直接便说道:“夫人说那位贵人啊,被安排在后院的听澜阁歇着呢。”
江月瑶轻叹一声,心中暗道,看来只能亲自去一趟听澜阁了。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听澜阁外。
只见白泽正趴在栏杆上,睡得正香,呼噜声隐隐可闻。
而门口则笔直地站着两个从未见过的守卫,神色冷峻,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江月瑶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好奇,这些守卫是谁安排的?
又是白泽的化身吗?
就在她暗自思忖之际,两个守卫已然瞧见了她,忙不迭地朝着她行礼,齐声道:“江夫人。”
江月瑶微微挑眉,目光中满是疑惑,开口问道:“你们是?”
两人再次抱拳行礼,一人朗声道:“属下逸尘。”
另一人紧随其后:“属下明尘。”
江月瑶闻言,心中顿时恍然大悟。
她想起裴衡身边的暗卫,名字似乎都是这般风格,什么绝尘、影尘之类的。
想必眼前这两人,也是裴衡派来守卫听澜阁的暗卫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要进去看看那位贵人。”
两名暗卫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默契。
左侧那人率先侧身,右手按在门扉上,动作轻缓得几乎无声。
右侧那人则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江夫人请。”
江月瑶提步跨过门槛,踏入听澜阁内。
甫一进入,一股浓郁且苦涩的药味便扑面而来,直钻鼻腔,令人忍不住微微皱眉。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郁苦涩的药味,药炉边,小火苗跳跃着,偶尔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与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交织在一起,有种诡异的不和谐感。
在这药香袅袅之中,一阵低沉连续的咳嗽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咳嗽声来自房间深处,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与痛苦。
随着咳嗽,室内的烛火似乎也微微颤抖,光影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更添了几分凄凉之感。
咳嗽的男子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锦袍,却依然难以掩饰他瘦削的身躯。
他手中的茶杯已空,却因咳嗽而无力放下,只能任由它轻轻摇晃,茶水在杯底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谁?”男子察觉到有人靠近,沙哑的嗓音里透着警惕。
江月瑶眉头紧蹙,心中满是疑惑。
这不对劲啊,前几日她见到这位贵人时,他身体还算硬朗,怎么才短短几日,就仿佛油尽灯枯一般?
她赶忙快步上前,走到男子的床边。
即便病成这副模样,男子身上依旧带着一股天然的贵气,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即便被病痛折磨也无法完全掩盖。
男子见到来人是江月瑶,眉宇间的霜雪之色顿时化开三分。
他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如同寒潭映月般清冷而动人。
“是你。”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沙哑,却仍不失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
江月瑶不由放轻了呼吸,微微颔首:“是我。”
男子修长的手指缓缓递过青瓷茶盏,指节分明如竹,腕骨嶙峋似玉。
烛光下,他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衬得那双眼眸愈发深邃。
“竟然是你救了我。”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兴味。
“的确是我救了你。”江月瑶接过茶盏时,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茶盏搁在紫檀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公子,让我给你把把脉。”她柔声道。
男子闻言,微微抬眸。
这一抬眼,便显出几分摄人的气度来,一双眼如古井无波,却又似藏着万千星河,明明病骨支离,却仍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
他缓缓伸出左手,衣袖滑落间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劳烦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