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的下午，中安市。
黄江涛风尘仆仆从省城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昨天他就参加了省办公会议，提交并介绍了精心准备的《中安市金融风险化解与产业重构方案》，经过激烈讨论最终获得通过。
黄江涛喜不自胜拿出方案仔细端详，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债务重组、债转股、资产证券化的路径修改要点，这就是他这段时间的最大成果。
在他上任后，根据秦云东的总体思路，结合自己从审计署带来的经验，带领领导班子多次讨论，几番易稿才打磨出这份“施政纲领”。
有了省里批准和支持，全市干部的思想已经统一，现在的他踌躇满志，有信心为中安市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正在此时，常务副市长赵明亮敲门走进来。
“黄书记，您回来了？”
赵明亮对黄江涛的态度非常谦恭，比他对佟阳的姿态还要卑微。
现在的他虽然没有如愿担任市长，但也没有遭到处分，还是出于考察期，赵明亮天天小心翼翼，生怕掌握生杀大权的黄江涛会对他不满。
“老赵，快坐，你那边的工作有什么进展？”
黄江涛因为心情很好，对赵明亮笑脸相迎。
他自从上任以来，对常委们都很冷淡，但这只不过是他采取的一种策略。
因为这些常委都背负着金融乱象的连带责任，随时都可能被追究，所以黄江涛才会给他们施加精神压力，让他们心虚理亏，对他做出的决定不敢不从。
黄江涛很享受掌握了这样的威慑力，他在中安市才能迅速站稳脚跟并树立起说一不二的权威。
赵明亮坐下后尴尬地说：“黄书记，情况……很不乐观。”
他奉黄江涛的命令，这段时间一直打电话邀请投资商入场中安市。
按黄江涛布置的任务，这些投行通过收购不良债权、注资盘活资产等方式，为中安市注入急需的资金，帮助城市和企业能重启发展动力。
赵明亮虽然亲自坐镇招商局，每天都工作超过十个小时，找遍了各种关系，结果却像一盆冰水，浇得他透心凉。
“黄书记，我们联系了有实力的投行、风险投资商和秃鹫基金，我甚至还托人联系过华都资本。但是，他们的态度……都非常……消极。”
赵明亮斟酌着用词，生怕黄江涛会误会他的意思。
“消极？怎么个消极法？”黄江涛眉头皱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是条件不满意？还是对中安的前景有疑虑？可以谈嘛！”
“黄书记，不是条件的问题。他们……他们几乎都提到了同一个名字——秦云东书记。”
赵明亮苦着脸压低声音解释。
黄江涛愣住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突然想起秦云东说过，他一直还在追查利益输送暗网，其中就涉及大批的金融类企业，看来秦云东肯定已经触怒了这些投行。
果然，赵明亮懊丧地证实了他的猜测。
“黄书记，我现在转述他们的原话，‘只要秦云东在，中安市就是龙潭虎穴，谁敢来’……”
“胡说八道！秦书记是来帮助中安市解决问题的！他们这是什么态度？”
黄江涛脸色阴沉地呵斥。
赵明亮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次，这才舔了舔嘴唇解释说：“黄书记，您刚履新，大概还不知道秦书记指挥处置组干的事。”
他介绍说，秦云东不但处理了天域公司，而且还把查范围扩大到了全省乃至国内的金融圈。
秦云东锁定了三十七家与天域公司有过业务往来的私募基金和投资银行，要求他们限期说明情况，提供账目和资金流水。
本来秦云东这样搞事，已经让国际和国内的金融圈大为不满。
但秦云东不但不收手，又进一步从省地产投资集团入手，直接把正在省地产投洽谈业务的二十多家投资机构的现场负责人或项目经理，“请”到省纪委和省经侦总队协助调查。
到现在还有十几个没出来，甚至电话也打不通。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黄江涛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黄江涛听说过秦云东严厉打击省地产投资集团的事，他以为是针对天域公司案的必要延伸调查，没想到牵扯面这么大。
他转念一想就全明白了。
秦云东是在用最激烈、最不留情面的方式，打扫中安市的烂摊子。
他不仅要把天域公司的案子查个底朝天，还要顺着资金链条把中安市的整个金融生态链连根拔起！
这些基金或者投行，大概率都参与了天域公司的不法行为，他们不是无辜者，而是参与打劫的从犯。
秦云东追着他们不放，看样子不只是切断他们的财路，而且还要把他们过去吃进去的逼他们吐出来。
金融机构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躲得远远的，怎么还敢进入是非之地，成为秦云东的刀下之鬼呢？
“云东啊，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黄江涛喃喃自语着，他觉得胸口发闷，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如果要获取资金，那就需要债务重组，盘活不良资产，那就需要金融机构大力支持。但是秦云东揪住金融机构涉嫌违法不放，导致金融界对秦云东敬而远之。
没有资本注入，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中安市的困局非但无法缓解，还可能因为资金链彻底断裂而加速崩溃。
黄江涛只说了一句就闭上了嘴，不能让赵明亮察觉出他对秦云东的不满。
“老赵，你先对三十七家金融机构之外的投行发邀请，告诉他们，只要没有涉及中安市金融问题，我们的态度都是积极的，给的政策力度也会很大。”
黄江涛只能先给赵明亮布置任务，以便尽快打发他离开。
岂知赵明亮并没有动，他愁眉苦脸地说：“黄书记，这样恐怕也不行。秦书记得罪了那些大品牌投行，相当于得罪了整个金融圈，他们已经在私下里串通，准备封杀中安市。那个赫石资本的总经理扬言，要让中安市一分钱的融资也别想拿到，看看到底谁才是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