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怒了怒嘴没吭声。
胡娡与胡文翰兄妹俩对视一眼,胡文翰看出胡娡严重的忧虑与担心低声道:“娡儿,二房一脉只剩下你与玉殊两个,抱住你与玉姝的清白,已经千难万难,如今得了恩公搭救,即便是乡下也未可比宿川城差些什么。”
若没有谢大人,他们这些人,指不定要沦落到那块化成污泥。
胡娡从不用进入教坊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抱着为恩人生死的决定。
更何况,他还救了所有胡家的人。
胡娡点点头,“三哥,我知道的!”
张子宸是又想跟谢宁畅谈又心虚避着他。
他为人师,谢宁每十日让上报进度的事情,他只执行了不到一个月,因此见了谢宁格外心虚。
因为谢宁发迹,谢氏有了窑厂,宗祠前面扩建成好大一个空场,村里的男女老少几乎全部出动,鸡鸭鱼肉成箩筐地往厨房抬,小孩子们到处疯了一样地玩耍,捡起地下剩下的鞭炮放着玩。
大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高兴聊天。
各家各户都把桌子拿到祠堂前来,流水席面搭出去老远,就等着谢氏族长谢克忠大喊一声开席。
“你怎么回事?”
主桌上谢宁拧眉,逼问张子宸,“是不想再谢氏族学干了吗?”
张子宸被他这口气吓得一哆嗦,谢氏族学之前给他开一年三十两的束修,后来因为孩子太多,村长又给涨了十两,管吃管住,孩子们还听话,依他没后台没门路的举人身份,再没比这更好的差事了。
“哪里是我不想干啊!”
张子宸感觉自己满心的苦楚没地方说。
就在这时,谢克忠站在祠堂跟前高喝一声,“开席!”
喧闹的村民们呼呼啦啦地坐下,后厨婶子大娘们将一道道凉碟热菜端上来,所有人都甩开腮帮子开吃,如今虽然背靠窑厂村里人的日子好起来了,但道道菜都是大荤腥的席面还是少有。
谢小树跟张大宝俩跟着谢宁见过世面的,一边啃猪肘子一边跟同村的小孩吹嘘。
刘玄从来没见过这样和煦,这么多人的场面,高兴得脸跟喝了酒一样,话不多,就眯俩眼睛盯着所有人笑。
张子宸早在谢克忠喊开席那一刻,就跳到一边去了。
谢宁自然是与族长坐在主桌。
昔日的亲叔叔谢老二,也在主桌上,俩人视线一碰立刻默契地转过头,谁也不搭理谁。
谢大利没想到谢克忠能来,低头跟谢宁道:“你二叔夏天的时候,带着你爷奶占了你家的房子,那功夫你不在家,村里人顾及谢耀祖是秀才,又傍上黄财主家不敢得罪,还是村里这帮孩子一天三顿闹,往院里扔屎、半夜去乱叫,才把他们赶跑的,我真没想到他今个能来,都没人请脸皮真够厚的。”
谢老二正在对面狂炫大鸡腿。
谢宁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他家的老屋被谢老二他们占了一阵,这谢宁知道,但不知道是以这种方式被孩子们撵走的。
谢宁道:“他儿子不是入赘嫁人了吗?怎么还跟没过饭似得?”
“……嫁人?”
谢大利瞪眼珠子一愣,转头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对面谢老二瞪过来,谢大利说:“嫁人,你这俩字用的可太好了,他儿子嫁人了怎么地?黄家地主老财,能给他儿子穿金戴银,还能管他们俩老农富贵?除了手里能有点当初嫁儿子的彩礼钱,日子还跟以前一样!穷不喽嗖!”
谢宁瞥了一眼,吃的满下巴都是油的谢老二,想笑没笑出声。
“你就是谢大人?”
倏地他身边挨过来一个人,谢大利还主动将位置让给他坐。
谢宁抬头,见这人五十来岁,满脸红光,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
“谢大人可能没见过我,鄙人乃是村里族学的先生李海生。”这人乐呵呵摆出敬酒的架势,但神情却一点不谦虚,“此前还未有幸见过谢大人,这杯酒李某人敬谢大人!”
村里的族学先生?
族学不是张子宸在教?
谢宁拧眉眼神询问谢大利。
谢大利脸上有些挂不住,拉着谢宁低语道:“这人来族学教书俩月,他小女儿去年嫁了云州通判坐小妾,村里孩子多张夫子教不过来,通判大人的近亲又不好得罪……”
谢大利不用往下说,谢宁就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谢宁撩眼皮瞪了他一眼,“族里钱多咬手指头了?”一个小妾的爹,哪里来的品行不端的东西也敢跑到谢氏族学来误人子弟。
李海生的酒还在半空中举着。
谢宁回过身脸已经耷拉下来,“你叫李海生?”
李海生赶忙应答,“是是、鄙人正是云州通判的岳父,此来谢氏族学乃是见谢氏子弟,都被一个年轻的举人耽误……”
“你那年的举人?排名几何?为何不继续往上考了?你女儿多大?”
谢宁一连三个问题,打断李海生滔滔不绝。
李海生顿住一瞬,明显没想到谢宁能这么不给情面,竟然当中拷问,他笑容迅速没了,“我乃乾元六年的秀才,云州本地学子排名第六十三,西北当年排名二百一十六,小女、小女今年十五……”
“……”
他娘的几百名开外、卖女求荣的老东西。
连个举人都不是,还好意思诋毁张子宸。
按说,教小孩启蒙,一群农村孩子读书,秀才都错错有余了,但谢氏是什么地方,乃是出了谢宁这等小三元文曲星的地方,岂能是寻常读书人能教的?
且不论,族学给开的,超过城里任何一家私塾的束修。
就但看李海生这个人的德行,谢宁就完全看不上。
“那族学十日交给我的功课进度也是你叫停下的?”谢宁才不管什么小不小妾的爹,他们谢氏一族百年未曾兴旺,怎么能允许这等污糟玩意来耽误孩子们学习。
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李海生。
李海生个子不矮,他一个活了五十多年的人,顿时在谢宁身上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上位者的威慑顿时叫他心跳如擂。
竟有些比对上马致远还哆嗦。
谢宁当着所有族人的面考校质问李夫子,顿时不少村民都看了过来,就连一直低头炫饭的谢老二都投来戏谑的目光。
“十日的功课……”李海生顿时舌头打结,他刚来的时候正是张子宸猛抓孩子们基本功的时候,他跟着教了几天,就觉得累的不行,谢氏加上村里的孩子那么老多,要一直按照这个进度来,他岂不是要累死。
李海生狡辩道:“回谢大人的话,村中孩童启蒙太晚,千字文尚且背不清楚,叫他们背诵四书五经,岂不是揠苗助长……”
“千字文背不清楚?”
谢宁离开的时候是族学刚建好,五月初,他正是拜入廖吉昌门下开始日日被折磨,那都俩月以后了,俩月背不熟一本他妈的没几个字的千字文?
除非村里的孩子都是智障。
张子宸是个废物。
谢宁顿时来气,怒喊了一声,“张子宸!”
众人一见气氛不对,谢氏族老顿时全都站了起来,眼神不善地盯着李海生。
李海生被吓了一大跳。
但他心里清楚,他女儿是云州通判的宠妾,不管谢宁对他再怎么不满,也得给马通判一个面子。
如果是不熟悉谢宁的人,或者说,知道官僚之道的人会这般揣测。
可但凡接触过谢宁,或者稍微了解一点他的为人。
便不会如此天真的去想了。
张子宸仿佛就等着这一遭,小跑着过来,“来了来了!”张子宸一直注意着这边,都没用谢宁问他主动回报,“自从六月开始村里的孩子没有不会千字文的,六月下旬我已经开始教授龙文鞭影、声律启蒙,从你来信叫回报进度开始,我让掌握好的学生开始学赋轨范。”
“七月,能通篇背诵大学的学生谢氏子弟三人,村中孩子两人。”
张子宸巴拉巴拉把这几个月里孩子们的学习进度,报告个遍,最后他看向李海生挑衅似地说:“你叫人带回来的科举书籍,还有手札笔记,我都编撰成一本小册子,虽然……”
虽然李海生整日不干正事,还看着他不让他赶进度。
张子宸说:“你带来的手札我受益匪浅,并且将这些全都一点点喂给学生们了!”
李海生全然已经懵掉了。
他无比震惊地看向张子宸。
他怎么不知道谢宁带手札和笔记回来?张子宸……张子宸这个混蛋,这个小王八蛋!
“你竟敢瞒着我,把谢大人的笔记占为己有!”那可是小三元的读书心得笔记,便是他已经是秀才,谢宁的读书笔记心得也是不可多得的珍贵东西,李海生一时气的恨不能扑过去打张子宸。
“行了!”
“别说了!”
谢宁瞥向张子宸一个无比嫌弃的眼神,仿佛就是再说,‘完蛋玩意,连这么个老不死都弄不过’
可算有人做主了。
张子宸嘿嘿地搓了搓手。
族学的孩子之前都是文盲,这样的进度就连谢宁听着都觉得有点超纲。
不过还好,总算没让这个姓李的耽误了村里孩子们的学习。
谢宁冲着李海生下巴一挑,“大利哥,把李先生的束修按照半年结算下,今日就给。”他又对李海生道:“你今日拿了钱就走吧!我们谢氏族学请不起你这尊大佛。”
李海生完全没想到,谢宁竟然是半点面子不给他,竟然当众就把他给辞退了。
更没想到,他连知道了自己的女儿是马通判的小妾,仍旧一点情面不顾。
“谢、谢大人……”李海生感觉自己嗓子眼硌了一块大石头,连喘气都不顺畅了,“您、您这是做什么……我、我自入了谢氏族学教育孩子们兢兢业业,您不能、不能就这么把我赶走吧……”
“还有、还有我虽然是个秀才,但我是通判大人的岳丈,您……”
“小妾的父亲也叫岳丈么?”
谢宁懒得跟他废话,招招手,赵侍卫等人立刻上前动手就要将人架出去。
这功夫祠堂跟前又停下一堆马车。
忙着看戏的村里人,这会眼睛都快惊掉出来了,谢宁回村的时候是五辆马车,现在竟然来了七辆,并且全都是青搌辕木的只有世家老爷们才做得起的上等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