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宇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多谢提醒，我心里有数。”
苏国豪随后推开门，和陈飞宇走了出来。
听完苏国豪一家的叙述，陈飞宇才真正明白，这两年他们是在怎样的泥沼里挣扎。
斑驳的墙壁、掉漆的家具，都在无声诉说着生活的窘迫。
更让陈飞宇心头一沉的是，终于懂了刚才苏国豪为何拼死反对女儿考公——那双看透了官场倾轧的眼睛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寒心与失望。
“刘女士，”陈飞宇转过身，目光落在刘欣紧绷的脸上，“你们有办法联系到刘湛吗？”
刘欣和苏国豪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时摊开手，脸上写满无奈：“他退伍后就断了联系，快半年了，手机号早注销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陈飞宇缓缓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线索又断了，抓捕刘湛的难度陡然增加。
这时冯立强抬腕看了眼表，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冯立强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丝困意：“陈局长，要不先去正阳县公安局吧？正好跟高局长碰个面，也能歇口气。”
从凌晨五点从龙阳县出发，连轴转了快八个小时，冯立强眼下的乌青比警服的颜色还深，这两天为了案子，每天睡眠撑死四个小时，骨头缝里都透着累。
陈飞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疲惫像潮水般漫上来，哑着嗓子应道：“行。”
可就在两人抬脚跨出大门的瞬间，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炸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陈飞宇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心头一跳——高泽。
“喂，高局长？”陈飞宇按下接听键，指尖微微发紧。
这个时间点来电，总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身后送行的刘欣和苏国豪下意识停住脚步，手不自觉地攥在了一起，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陈局长，听说你到正阳县了？”高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明显的喘息。
“嗯，刚到没多久。”陈飞宇应道，心跳莫名加速。
“刚接到报警，龙华镇平丘村出了命案，灭门！”高泽的声音陡然拔高，“报警的是死者家的亲戚，我瞅着这事八成跟刘湛脱不了干系。我们正往平丘村赶，你要不要一起来？”
陈飞宇猛地一拳砸在墙上，沉闷的响声让刘欣夫妇浑身一颤。
“这个刘湛，动作也太快了！”陈飞宇咬着牙低骂一声，“地址发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陈飞宇回头时，正撞见刘欣和苏国豪煞白的脸。
苏韵小声问道：“爸，表弟……他又杀人了？”
苏国豪没说话，只是眉头拧成了疙瘩，脸色比楼道里的墙壁还要灰败。
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小时候总跟在自己身后喊“姑父”的腼腆小子，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复仇的火焰烧得太旺，连理智都烧成了灰烬。
当年刘湛到底在案发现场看到了什么，才会被仇恨逼成这样？
跟苏国豪一家匆匆道别，陈飞宇和冯立强立刻驱车赶往平丘村。
车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两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刚才的疲惫早已被新的案情冲得烟消云散。
——
龙华镇，平丘村。
村口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高泽带着正阳县公安局的人早就到了，几名穿白大褂的法医正背着工具箱往村里走。
警戒线外围了不少村民，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里裹着恐惧。
大过年的村里面发生这事儿，谁也不害怕？
此刻，那个报了警的亲戚蹲在树下，浑身颤抖着。
他刚才推开郭家院门时，看到的景象这辈子都忘不掉——院子里的石板路上淌着暗红的血，屋里传来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差点把他熏晕过去。
半小时后，陈飞宇的车停在警戒线外。
两人推开车门，几乎是跑着冲向迎上来的高泽。
“高局长！”
“陈老大！”
简单的招呼里带着彼此都懂的急迫。
“怎么样？有活口吗？”陈飞宇喘着气问道。
高泽摇了摇头：“五口人，全没了。家主叫郭启强，他爹妈和孩子都是被枪杀的，一枪毙命。郭启强的脑袋被钝器砸烂了，现场……太惨烈。他老婆更惨，在里屋被奸杀了。”
陈飞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刘欣夫妇口中那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杀人、奸女……仇恨把刘湛彻底变成了没有人性的恶魔。
看来刘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他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在一条道上走到黑。
这时，郭启强的亲戚突然从树底下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抓住高泽的胳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啊！我舅他……他死得太惨了！我堂和他脑袋都被砸成烂西瓜了啊！”
男人哭喊着，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一脸，浑身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高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的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
等警察把情绪崩溃的男人扶下去，高泽才转向陈飞宇：“你们在正阳查到什么了？”
“有不少发现。”陈飞宇深吸一口气，“基本能确定，张秀英是被王学兵杀的，不是你们当年定的失踪案。”
陈飞宇话还没说完，高泽就急得摆手：“陈老大，这可跟我没关系！十年前我还在下面乡镇派出所当副所长呢，这案子真不是我经手的，当年的公安局长是郑国晏。”
陈飞宇看着高泽急得额头冒汗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失笑。
高泽这人虽然有时候爱耍点小聪明，但在原则问题上从不含糊，这点他还是信得过的。
“瞧把你吓的，我没怀疑你。”
陈飞宇抬手揉了揉下巴，声音低沉下来：“根据我们走访的情况，刘湛当年应该是亲眼看见了王学兵杀人。不然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怎么会记恨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地策划复仇？”
接着，陈飞宇把刘湛的过往，到参军、退伍，再到接连作案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高泽听。
高泽听完，重重叹了口气，望着远处被警戒线围起来的院子，语气里满是惋惜：“多好的孩子啊，本该有个光明的前程，就因为……唉！”
“这就是现实啊。”陈飞宇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他对母亲的爱太深了，深到最后变成了执念，把自己也拖进了地狱。”
冷风从村口吹过，卷起地上的雪花，带着血腥味的气息钻进鼻腔，让人莫名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