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齐国锋的办公室内弥漫着沉闷的气息，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苏万兵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来的，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苏万兵刚站定，就带着几分焦灼开口说道：“齐书记……”
“坐吧。”齐国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像带着重量，落在苏万兵身上。
等苏万兵坐下，齐国锋才缓缓开口，“胡逸尘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苏岚她没事吧？”
“多亏陈飞宇赶得及时，人没受什么伤，就是受了些惊吓。”苏万兵松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带着浓浓的愧疚，“齐书记，我向您道歉。胡逸尘之前造谣陈飞宇和苏岚的事情，我没能及时上报组织，是我的失职。”
齐国锋原本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他本想发作，毕竟隐瞒下属的错误是原则问题，但一想到陈飞宇和梁文川的关系，到了嘴边的斥责又咽了回去。
齐国锋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和胡逸尘父母是老交情，顾及情面隐瞒一二，也算人之常情。但这种事，你至少该跟我通个气。”
“是，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苏万兵连忙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态度十分诚恳。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无济于事。”齐国锋摆了摆手，示意苏万兵坐下。
“齐书记，如今胡逸尘被抓，那副县长这个位置……”苏万兵眼神一动，刚想开口，就被齐国锋打断了。
“打住！”齐国锋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苏省长，陈飞宇调任正阳县是常委会集体讨论的决定，岂能因为一点变故就朝令夕改？组织的决策，得有严肃性。”
苏万兵心里一沉，知道这事怕是没指望了，只能点头：“我明白。”
“龙阳县副县长的人选，省委组织部会继续考察。”齐国锋放缓了语气，“你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举荐上来，按程序走。”
“明白。”苏万兵应了一声，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
就在这时，苏万兵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省政府办公室主任。
苏万兵接起电话，只听对方在那头说道：“苏省长，胡校长和他夫人已经到楼下了，说想见您。”
苏万兵闭了闭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一旁的齐国锋也听到了电话内容，摆了摆手：“这是你的私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用顾忌我。”
苏万兵点点头，起身告辞。
很快，秘书严衡开车将苏万兵送回了省政府办公室。
办公室里，胡宗明和叶荷已经等了快半个小时。
看到苏万兵进来，两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有愧疚，有难堪，还有一丝乞求。
叶荷的眼睛早就哭红了，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刚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万兵，我们对不住你，对不住小岚啊……那畜生做的浑事，我们没脸见人，今天就代他给你磕个头！”
“起来！”苏万兵眼疾手快，一把将两人扶住，声音沉得像灌了铅，“磕了头，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小岚受的惊吓能抹平吗？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谁也插手不了。”
胡宗明的脸色惨白如纸，手里的公文包被他死死攥着，边角都变了形。
胡宗明嘴唇哆嗦着，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恳求道：“万兵，看在我们几十年交情的份上，能不能……能不能给逸尘留条活路？他就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啊……”
“一时糊涂？”苏万兵猛地提高了声音，眼底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胡逸尘半夜撬锁闯进小岚家，手里拿着绳子和刀子，他想做什么，你们心里没数吗？真要等出了人命，再来说‘一时糊涂’？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胡宗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荷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被胡宗明扶着才勉强站稳。
叶荷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泣不成声：“是我们没教好儿子，养了个畜生啊……可他毕竟是我们的儿子，是从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法院轻判些吧，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叶荷，法院是讲证据、讲法律的地方，不是讲面子、讲情分的地方。”苏万兵别过脸，不愿再看他们泪流满面的样子，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该走的法律程序，一步都不能少。至于怎么判，那是法官的事，我无权干涉。”
胡宗明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彻底的绝望。
他们知道，苏万兵这话已经把所有求情的路都堵死了。
“苏省长……”胡宗明还想说什么。
“你们回去吧。”苏万兵直接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疏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能做到不翻脸不认人，已经是念在几十年的交情上，最大的仁慈了。
胡宗明和叶荷无奈，只能失魂落魄地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办公室。
——
与此同时，龙阳县公安局的办公室里，陈飞宇刚录完昨晚事件的详细口供。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拿起手机准备给苏岚打个电话，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归属地是沪城。
陈飞宇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有力、带着熟悉的声音：“是飞宇吗？我是梁文川。”
陈飞宇心头猛地一震，连忙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激动：“梁书记？您怎么打电话来了？”
“听说你要调去正阳县了？”梁文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听不出太多情绪。
“梁书记，您怎么知道的？”陈飞宇更疑惑了。
自己调任的事是昨天省委常委会才定下来的，按理说还没传开才对。
手机那头传来梁文川爽朗的笑声：“哈哈，我曾经在中组部工作了好多年，全国各省的组织部都有些老熟人，东海省自然也不例外。这点消息，还是能知道的。”
陈飞宇瞬间明白了。以梁文川的身份，想知道这点事，确实易如反掌，根本不用多解释。
“飞宇，正阳县那地方可不简单。”梁文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一丝叮嘱，“那里民风彪悍，历史上就是出英雄的地方，汉高祖刘邦就出自那里。你去了那里担任副县长兼公安局长，工作难度不小，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行事。”
“梁书记，我知道了，一定多注意。”陈飞宇沉声应道。
陈飞宇也听说过正阳县的情况，虽然和龙阳县只隔了四五十公里，但风土人情差别很大，治理起来确实不容易。
“飞宇，你去了正阳县，如果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的，给我打电话！”梁文川严肃的说道。
这句话完全是在给陈飞宇打强心剂，似乎在说，有我罩着你，在正阳县大胆的干，不要怕任何人，这就是属于半步巅峰的魄力。
这句话，无疑是最大的支持。
陈飞宇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底气也足了：“嗯！谢谢梁书记！”
陈飞宇随即想起了爷爷，连忙问道：“梁书记，我爷爷他在沪城还好吗？”
“哈哈，老爷子精神着呢！”梁文川的声音又轻松起来，“没事就和几个老战友聚在一起，打牌、下棋，聊当年的往事，日子过得舒坦得很。你放心，我让人多照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那就麻烦梁书记了。”陈飞宇真心实意地说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梁文川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亲近。
在他心里，早就把陈飞宇当成半个儿子看待了，毕竟他自己没有儿子。
“对了，年后特雷斯超级工厂交付的时候，我会去彭城考察一趟。到时候咱们见一面，好好聊聊。”梁文川严肃的说道。
“好！那我到时候等您。”陈飞宇高兴地应道。
挂了电话，陈飞宇望着窗外的阳光，心里像是被照亮了一样，踏实了不少。
有了梁文川的支持，自己对去正阳县的事，也没那么抵触了。
——
上午十一点半，龙阳县委书记办公室里。
苏岚刚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伸了个懒腰，准备休息一下。
这时，办公室主任方雨眠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苏书记，市委的任命文件到了。”
“任命文件？”苏岚皱了皱眉，有些疑惑，“是关于新任县长的吗？”
苏岚接过文件，目光快速扫过，当看到“陈飞宇调任正阳县副县长兼公安局局长”那一行字时，指尖猛地顿住了。
苏岚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浮现在脸上。
“阿岚，我知道你不高兴。”方雨眠这次没有称呼她“苏书记”，而是用了更亲近的“阿岚”，语气里带着理解，“但这是省委常委会的决定，改变不了的。”
“我知道。”苏岚勉强笑了笑，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悲伤。
不过陈飞宇是升职了，是好事，而且正阳县和龙阳县距离也不远，随时能见面，没什么好不高兴的。
苏岚很快调整好情绪，抬头问方雨眠：“胡逸尘的案子，证据链全了吗？”
“全了。”方雨眠点头，语气肯定，“他撬锁的工具、手机里的录音、还有准备用来捆绑您的绳子，都已经送检了，加上冯队长他们的证词，证据确凿，够他判十年以上了。”
苏岚轻轻“嗯”了一声，将文件合上，吩咐道：“通知下去，下午四点开班子会，宣布人事调整的事。”
“好。”方雨眠应着退了出去，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苏岚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盆绿萝上，那是陈飞宇上次来的时候送的，叶片上还挂着早上刚浇的晨露，绿油油的，很有生机。
苏岚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给陈飞宇发了条信息：晚上一起吃饭？
很快，陈飞宇就回复了：好，老地方等你。
——
傍晚，龙阳县那家熟悉的小饭馆里。
陈飞宇提前到了，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糖醋排骨、松鼠鳜鱼、清炒时蔬……都是苏岚爱吃的。
陈飞宇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傻笑。
那是上次两人在房间里拍的合照，照片里的苏岚笑靥如花，依偎在他身边。
苏岚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走过去，凑到他身边看了看：“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陈飞宇赶紧收起手机，脸上带着笑意：“笑我们家阿岚越来越好看了。”
苏岚的脸颊微微泛红，嗔了他一句：“少贫嘴。”
顿了顿，苏岚像是下定了决心，认真地说道：“飞宇，我觉得，咱们是时候公布恋爱的事了。”
陈飞宇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我没意见。”
“对了，你调任正阳的事情，我知道了。”苏岚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那边的情况复杂，需要我帮忙打点一下吗？我认识几个正阳的干部。”
“不用。”陈飞宇握住苏岚的手，认真地说道，“今天早上，沪城的梁书记给我打电话了，他会帮我留意的。你放心，等我在正阳站稳脚跟，就把你‘拐’过去。”
苏岚笑着抽回手，故意逗他：“我才不去那个地方呢。有本事，你就让组织把你调回龙阳县当县长。”
“好，我努力！”陈飞宇顺势抬起她的下巴，眼神里满是温柔，“等我当上龙阳县县长，就娶你！”
其实，以陈飞宇和梁文川的关系，他要是真想当龙阳县县长，只要跟梁文川提一句，“梁书记，龙阳县县长的位置还空着……”
以梁文川的悟性，肯定能明白陈飞宇的意思。
到时候，从正科级直接提拔为正处级，也不是不可能。
但陈飞宇不想这么做。
他想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上去，而不是靠着关系走捷径。
那样得来的位置，坐不稳，也不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