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戴着面具的脸微微偏了偏，眯起眼端详着她，语气不咸不淡地道：“姚女医，果然是个有胆色的人。”
姚诗雨微微福身行礼，“多谢父亲夸奖。
我此次前来，是特地告诉父亲一件事，安柔郡主的计划失败了，谢逸之已经找到流云阁，救出了姜洛洛。”
燕王闻言，敲着木鱼的手顿了顿，随即眸色一沉，声音里透着一丝隐忍的怒意：“废物。”
他语气不耐地敲了敲木鱼，缓缓道：“那依姚女医之见，该如何善后？”
姚诗雨心中冷笑，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自己。
燕王这个人，上一世她早已摸得透透的。他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当作弃子，更何况如今计划败露，棋子无用，自然是弃之。
姚诗雨故作沉思片刻，随后低头恭敬答道：“流云阁已经暴露，以谢逸之护短的性子，绝不会轻易罢休，必须有人出来顶罪。”
燕王终于停下手中敲打的木鱼，目光深沉地打量起姚诗雨。
这个儿媳，竟有几分胆识和心机，比顾夫人好用多了。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冷哼一声，厉声呵道：“放肆！卢安柔是我女儿，岂能因我而丢了性命！”
姚诗雨心底冷嗤，面上却表现出被吓到的样子，微微低头，身形微颤，仿佛在惶恐不安。
她心里却清楚得很，燕王最擅长的，就是说一套做一套。
他上辈子为登皇位不择手段，亲生骨肉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上一世，他借着姚诗雨手刃顾博远的由头，把姚诗雨乱箭穿心。
姚诗雨知道，自己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他迟早有一天也会杀自己灭口。
封自己为后，不过是权宜之计。
姚诗雨听得燕王发了脾气，顺着他的话，小心翼翼地开口，“父亲，您当年随先帝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才换来交州封地与燕王之位。
可先帝一朝得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顺利登基，便大肆削藩，甚至连您的性命也容不下。”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天下哪有这样的理，您是大齐的开国功勋，他先帝需要时把你奉为座上宾，不需要时就要砍您的脑袋。
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为何他谢家人做得，父亲就做不得。
依儿媳看，父亲您才是那个位置最合适的人选。
而今日所有人的牺牲，都是为了登上那位置铺路，他们的牺牲将永远留在您的心里，不会白白浪费。”
她一字一句，声情并茂，甚至连眼底都带上了几分崇敬之色。
姚诗雨笃定，燕王必然会被打动。
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却又极度爱慕虚荣，给自己取了个法号叫一空，每日却抱着个破木鱼，在这元华寺装模作样。
空？
他那颗心，哪里空过？他怕是早已被皇位二字填满，日日夜夜，梦里梦外，皆是帝王之梦。
燕王似是在回味姚诗雨方才的话，他缓缓从蒲团上起身，负手立于佛殿中央，抬头凝视着那尊巍峨肃穆的佛像。
烛火跳动，映得金身熠熠生辉，如同俯瞰众生的天神。
过了半晌，他才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姚诗雨，声音淡淡的，却透着几分深意：“博远有你在身边，我便放心了。
善后的事，就交给你去处理。”
得了燕王的首肯，姚诗雨心中微微一紧，旋即涌上几分窃喜。
这一刻，她终于找到了真正的靠山。只要这次事情办得漂亮。
燕王必然会对她另眼相看，今后她的地位只会越来越稳固。
她不敢露出半分得意，敛眉垂首，声音平静无波：“是，父亲，儿媳定不负所托。”
姚诗雨很快出了元华寺，来到山脚下。
她的贴身丫鬟早已在马车旁等候多时，寒风凛冽，冻得她双手通红，脚步都有些僵硬。
她偷偷打量着自家小姐，发现姚诗雨从寺中出来后，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眼底隐隐透着一丝得意，仿佛已稳操胜券。
而此时的元华寺内，燕王重新跪回蒲团，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着佛像拜了一拜。
嘴里缓缓吐出一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愿佛祖佑我早日登临九五之位，护佑大齐子民安康。”
烛火微晃，金光浮动，他的目光却幽深难测，恐怕连佛祖都要看上好一会儿，才能看出他的真心所想。
姚诗雨主仆二人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往城里赶，途经东街时。
姚诗雨忽然看见顾夫人常去的那家点心铺，眼神微动，吩咐道：“去买些点心。”
小丫鬟应声下车，快步走向铺子，正巧看见墨阳也在那里买点心。
她认得此人是逸王府的人，脑中灵光一闪，故意趁着人流熙攘，身子撞了过去，将墨阳手中的糕点撞翻在地。
墨阳微微蹙眉，却见那小丫鬟迅速蹲下身去，借着捡拾糕点的机会，低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墨阳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又买了一袋新的糕点，然后提着糕点转身离去。
等小丫鬟排了好一会儿队买回点心，回到马车上，却被姚诗雨狠狠训斥了一通。她低着头连连道歉，神情恭顺，似乎已然习惯。
姚诗雨向来喜怒无常，对身边这唯一的丫鬟更是拳脚相加，但小丫鬟始终忍气吞声，任凭责骂。
姚诗雨今日心情极好，也懒得多计较。
毕竟她如今找到了燕王这个靠山，未来再也不必看旁人的脸色行事。
而顾夫人，是燕王心头的一抹白月光，她如今要好生供着，绝不能再得罪半分。
墨阳快马加鞭回到逸王府，将那小丫鬟传来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姜洛洛。
“小心姚诗雨，她去了元华寺。”
姜洛洛闻言，神色微微一动。
她记得那小丫鬟，正是上次在元华寺，卢安柔与姚诗雨联手设计工部尚书孙女，妄图陷害姜洛洛不成，被姚诗雨推出去顶罪的那名婢女。
当时，姜洛洛于心不忍，特意开口让工部尚书夫人从杜太后手中将她救下。
如今看来，这丫鬟倒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
“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丫头。”姜洛洛笑着把手中的糕点递给了萧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