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尚蜀躺在花台树荫下,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张着嘴巴大口出气,两条长眉毛沾满了汗水紧紧贴在脸颊上,一副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
“侯哥。”
“别,别动我..要死了..让我就这样躺下去。”
大中午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其余几伙棒棒早已收工休息,还在搬运的都是他这一伙儿的人。
吴朝阳放眼望下去,长长的石梯上,稀稀拉拉几个棒棒扛着麻袋龟速向上爬,连续五六个小时的高强度体力劳动,所有人几乎都到了极限,现在完全是靠着一股毅力在拼命。
王超走到树荫下,拿起脖子上的毛巾狠狠擦了把脸上的汗水。
“朝阳兄弟,这样下去不行,会弄出人命的。”
吴朝阳眉头紧锁,“王哥,你是老棒棒,自己把握好度,不要勉强。”
王超点了点头,说道:“中午休息一个小时,我再跟他们说说,争取下午再搬两趟。”
王超走后,李光明气喘吁吁走过来,问道:“吴老板,一共多少单了?”
“286。”
李光明张大嘴巴,半晌后才说道:“吴老板,还有四个多小时天门市场关门,下午又是最热的时候,说句不该说的话,不可能完成了。”
吴朝阳心里焦急,但表现得很镇定,“李哥,通知你们的人休息一会儿。”
李光明说道:“不用我通知,都已经休息了。平时我们都是上午干三到四单,下午干一到两单,今天上午我们每个人都干了五单,已经超量了。”
吴朝阳嗯了一声,“李哥,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李光明本想点头,但想了想还是咬牙说道:“没事,我还能接着干。”
李光明走后,缓过神来的侯尚蜀吃力坐起身,“这李光明倒是懂事,他这是在拿命向你求和。”
吴朝阳喃喃道:“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不在意之前发生的事。”
“那是你不在意,但他得做出点姿态来。”
吴朝阳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发,脑袋嗡嗡作响,他现在没心思去猜这些玩意儿。
李韬奋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胸膛剧烈起伏,随着一呼一吸,汗水从胸膛上颗颗滚落。
“朝阳,这比部队负重拉练还要残酷,部队日常负重训练也就20公斤,特种部队最高强度极限训练也才负重35公斤,这顶着40度的高温负重上百斤,要人命啊。7个小时我才跑了12趟,下午还有8趟,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
侯尚蜀长叹了口气说道:“这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我才跑了3趟,现在腰都直不起来了。”
吴朝阳说道:“江州平均工资才一千多一点,大多数办公室白领工资还不到两千,大件棒棒一个月能整两千二三,都是用汗水和命拼出来的。”
侯尚蜀喘着粗气说道:“朝阳兄弟,蛮干行不通,再不想想办法,我们就得集体跑路离开十八梯了。”
李韬奋也是焦头烂额,“做生意比想象中难多了。”
三人正说着话,一座小山爬上了十八梯顶端,向东挑着6个大麻袋,粗壮的棍子在他肩膀上压出巨大的弧度,全身肌肉涨鼓,一条条青筋高隆,额头边缘的血管剧烈跳动。
“尼玛!”侯尚蜀脱口爆出国骂感叹,“这尼玛还是人吗。”
李韬奋担忧道:“他不会血管爆裂吧。”
吴朝阳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向东也看见了三人,点了点头,挑着担子继续向朝天门市场走去。
看着向东离去的背影,吴朝阳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李韬奋和侯尚蜀吓了一大跳,激动又茫然的看着吴朝阳。
吴朝阳没有理会两人,急忙掏出手机打电话。
-------------------------------------
谷歌抹了把额头,入手全是汗水,这还是在屋内照射不到阳光的情况下,可想而知外面烈日烘烤之下,扛着上百斤的重物爬石梯是怎样的感觉。
他见过太多棒棒,江州是一座山城,地势高低不平,爬坡上坎弯弯拐拐,到处都能看到棒棒的身影。
作为江州最卑贱的职业之一,他从未正眼看过。
但是今天,他重新认识了这个群体,这群为了生活卖力的汉子,身体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听说他拿到了500单业务,经过一上午的观察,他恐怕完不成了。”
谷歌看了眼神色平静的杨惊鸿,他不知道杨惊鸿是否了解吴朝阳现在面临的处境,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手下,不需要明说也要把工作做到细处。
“任何行业都有自己的行规,不能按时把货送完,除了赔偿码头仓库的延时仓储费用,还得赔偿天门市场不能按时交货给客户的损失,再加上请的这些棒棒的工费,如果没有外力帮助的话,他这辈子恐怕就栽在这里了。”
杨惊鸿怔怔看着下方,吴朝阳的竹棒上不再是两个麻袋,而是一边两个麻袋,沉重的呼吸声,哪怕她站在上方的二楼都清晰可闻。
思绪不禁飘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四五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拳打脚踢。
小男孩儿被打得鼻青脸肿,但眼中不但没有半点惧意,反而越战越勇,越打越凶悍。
十几次被打倒,十几次起身,逮着一个就打,打不过就咬,硬是把四五个比他高一个头的男孩儿打服、打怕、打跑。
连续一个月,每天一放学就摔他一次,每一次摔完都问他一句服不服。
得到的答案永远只有两个字——不服!
“他能完成!”杨惊鸿神色笃定,语气更加笃定。
————————————
搬运协会空调屋里,骆长明和陈斌喝着茶相对而坐。
“听说陈安跟他有矛盾,你还能全力支持他,倒是让我没想到。”
陈斌淡淡道:“小孩子打架,大人跟着计较干什么,这点格局我还是有的。”
骆长明笑了笑,“我看你是想讨好罗道全吧。”
陈斌呵呵一笑,“骆爷不会真信他跟罗道全是亲戚关系吧。”
骆长明说道:“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以罗道全的精明,能够通过这件事看出来你在向他示好。”
陈斌叹了口气,“没办法啊,陈安那臭小子好几起案子在他手上,尽管都已经结案,但万一他哪天抽风接着查,也是件烦心事。吴朝阳那小子有句话说对,民不与官斗,虽然罗道全在我眼里算不得什么官,但死咬着不放也很糟心。”
骆长明淡淡道:“你那儿子够狠够毒,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但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太目中无人了,不是个好事情。”
陈斌没有不满,点了点头,“骆爷说的是,都是他妈宠出来的,没经历过社会毒打,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着,陈斌叹了口气,“说句真心话,我是越看吴朝阳这小子越顺眼,要是陈安能有他一半,我就老怀安慰了。”
骆长明笑了笑,“话说得轻松,吴朝阳正顶着40度的高温,挑着两三百斤的担子爬十八梯,你舍得让陈安去干这活儿?”
陈斌愣了一下,呵呵一笑,“我们辛苦一辈子不就是希望儿孙不再吃苦吗,要是跟他一样下苦力,那我们奋斗的意义何在。”
骆长明指了指陈斌,“就是因为你这句话,陈安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陈斌笑道:“不一样,陈安要做的是与上下游客户打交道,学的事做大生意,没必要跟他一样与一帮苦力混在一起,起点和平台完全不一样。”
骆长明说道:“我之前让商铺那边统计了一下,吴朝阳恐怕完不成今天的任务。”
陈斌问道:“他要是完不成怎么办?”
骆长明淡淡道:“还能怎么办,他还没有资格破坏天门市场的规矩,再说了,市场里不少批发商都支持赵雨亭的方案,一旦他完不成,我们想帮都帮不了。”
两人正说着话,手机铃声响起。
骆长明笑了笑,“说曹操曹操就到。”
接通电话,骆长明额头上的皱纹逐渐加深,最后只说了一个‘好’字。
陈斌问道:“来求请的?”
骆长明一边翻手机号码一边说道:“他想延长一个小时到6点。”
陈斌微微摇了摇头,“延长到8点都没用,之前我就让小方统计过,从早上6点到中午1点,整整7个小时才280多单,下午又热又累,放宽到6点撑死也就能干100单。”
骆长明给张林和杨庆分别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在市场的商铺摊位晚关门一个小时。
“幸好这五百单集中在我们五家,要是太过分散,还是个麻烦事情。”
办公室门敲响,方正一走进来就眉头紧皱。
“骆爷,陈爷,你们叫我有事?”
骆长明说道:“小方,你让人去十八梯看一趟。”
“看什么?”
“看接下来有什么变化。”
方正嗯了一声转身走出去,刚走出一步又返身回头说道:“骆爷、陈爷,办公室是禁烟区,你们作为会长和副会长,希望能够以身作则带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