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贺兰壁的询问,摩柯无动于衷。
他的头微微低垂,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贺兰壁在自己的氏族中也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头目,管领着氏族的一大分支,寻常的时候都是氏族的人向他低头哈腰,他还很少像今日这般卑微。
不过在一名五境强者的面前,他丝毫不敢放肆,耐心地等待了许久之后,他又一次恭敬地问道:
“摩柯大人,咱们要不要……”
由于是站在了摩柯的背后,所以贺兰壁看不见此时此刻的摩柯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与普通人并不一样,乍一看去,似乎只有眼白,没有瞳孔,但再一细看才会发现,摩柯的瞳孔竟然是死灰色。
他凝望着远处的荒漠,缓缓开口道:
“我看见了雪山。”
贺兰壁闻言一怔:
“啊?您说……雪山?”
摩柯神色变得极为肃穆认真。
“嗯。”
“你们先回去吧。”
“我要等他来,我有话想问他。”
贺兰壁其实没有听明白摩柯到底在说什么,但他却猛地松了口气,接着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摩柯一眼,躬身道:
“那……小人先行告退。”
他言罢转身,心头一丝窃喜。
不管怎样,他活下来了。
贺兰壁回身便开始将自己的副官召回了营中,开始让他们带着人准备撤离,之后他又最后一次找上了那名从单于氏族而来的信官,面色阳光的拍了拍信官的肩膀,笑道:
“小子,你运气不错。”
“今儿个叫你捡回了一条命。”
信官闻言,紧张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哈腰道:
“多谢大人!”
“愿单于氏族与贺兰氏族的兄弟情谊绵长,万世不绝。”
贺兰壁对他的这些漂亮话丝毫不感冒,只是挥了挥手。
“我要走啦,你也赶紧走吧,若是待会儿等那位反悔,你便走不了了。”
众人撤离此地,很快便只留下漫天风沙与那位独坐于风沙中的人。
他仍旧盘坐于此处,屏息敛气,与石塑石雕全无分别,直至五日过去,他终于再一次睁开了双眸,见到远处黄沙漫漫之地出现了几道人影。
由远及近,他见到了对方,对方也见到了他。
“远处似乎有人。”
闻潮生开口,王贤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由于眼神不好,他着实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那个小小的黑影是一个人,初时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王贤尚且有些紧张,四处张望,直至他确认前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终于放下了心,笑着对着闻潮生恭维道:
“闻先生年纪轻轻,竟这般足智多谋,如今此地惟剩一人驻守,我等也算是应付过这头的危机了!”
闻潮生与阿水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的手已经不知不觉轻轻攀附在了刀上。
“王领队就不觉得奇怪吗?”
“既然这里本该驻守的大部队已经撤离,那就不应该还有人在,留又不留,走又不走,偏偏剩了一个人。”
王贤道:
“老头子估计啊,对方是剩了个高手在这里看着,但他们有高手,咱们这边儿也不差,只有一人,这回叫他们连消息都放不出去。”
先前刚入商道时遭遇单于氏族的人时,王贤亲眼见到过闻潮生与阿水的可怕,就算没有王镖头,仅凭借他们二人,便已经要胜过千百人的氏族凶徒,面对一名敌人,处理起来还不是游刃有余?
念及此处,王贤原本虚浮的脚步似乎都变得有力起来。
很快,他们便穿过了风沙,来到了这头。
夕阳斜挂于远方,光影如虹玉一般追溯到了这头,在这苍凉而荒瘠之地,落日竟美如诗画。
只是当真正见到了眼前的人后,方才十分兴奋的王贤忽然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先呆滞在了原地,接着那双皱纹遍布的眼眸死死盯着面前盘坐于地的摩柯,浑身颤抖得厉害。
负责保护他安危的王镖头第一时间发现了王贤的异常,他在王贤即将腿软跪倒于地的时刻及时出手,一把将王贤拉住,这才叫王贤没有直接瘫倒在地。
“怎么了,王领队?”
王镖头与他同姓,但二人也没多少交情,王镖头害怕王贤出事,最大的原因是担心王贤死后,没有人付给他们这一次走镖的工钱。
那不是个小数目。
虽然最后商队折途而返,但按照合约,折返回来也是要给钱的,不然镖局那些个丧命的弟兄如何交代?
王贤嘴唇哆嗦着,一双老眼中竟密密麻麻布满了血丝。
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前方盘坐于地,浑身恶鬼纹身的光头男人道:
“摩……摩柯!!”
“快逃!”
他一只手拽住了王镖头的袖子,沙声道:
“快逃!!”
九玄镖局接附近三州之镖,一般都在齐国境内行动,但齐国治安还算安稳,互通往来容易,只要商人愿意出官道商道的税钱,基本遇不着匪徒与糟心事儿,由是走镖人也赚的少。
他们大部分的收入,还是来源于塞外商队的走镖,那些商队几乎都是来自于九歌,财大气粗,信誉好,从来不会拖欠工钱,因为王镖头的修为很高,所以他经常跑塞外的行商,耳濡目染对于塞外的事情也知道许多,关于「摩柯」的传说,他自然已经听闻无数个版本了。
只是以往时候,他只将这当作是江湖上的一些传闻来听,无非也就是下酒菜,而今当他真正遇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可怕的人魔时,王镖头才忽然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炸开!
就算他未曾听说过摩柯的可怕事迹,也至少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摩柯在被贺兰氏族收编之时,已经是一名五境的强者了。
天人,对于世间几乎所有没有跨过这道坎的武者来说,那都是高高在上,难以触碰的存在。
不知不觉,王镖头搀扶住王贤的那只手已经渗出了密集的汗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