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能量云团正在撕裂天空。
世界的帷幕暴露出裂隙，苍白的背后是一团无法描述的混沌。
站在潘朵弥尔拉发射井的正前方，雨果紧紧盯着面前的显示板，上面正浮现出撕裂世界帷幕的进度。
【32.5%】
这个数字正在不断增加。
而周围的大型机械部件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黯淡无色，仿佛被废弃多年的老旧物件。
潘朵弥尔拉积蓄已久的算力已消耗殆尽，它正是为了这一刻，才需要吸收大量机仆的机械智能，用来充盈自身。
等到回收计划结束，潘朵弥尔拉的寿命也将走到尽头。
想到这里，雨果苍老的眼瞳中浮现出几丝悲凉。
他伸出手，厚重的布满老茧的右手轻缓地抚摸着面前的显示板，他感受指尖传来机械的冰冷，一股油然而生的歉意促使他开口：“对不起啊，你本不该被卷入其中，只是我的私心，让你成为了潘朵弥尔拉的原型。”
潘朵弥尔拉沉默着，没有回应。
雨果心想这可能是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已经耗尽，无力回答。
也有可能是它被赋予的智能，不足以让它回答如此感性的问题。
无论原因是什么，雨果都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如果有了回答，他反而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脚步落地的声音。
雨果拄着拐杖，疲惫地回过头，看见方九一行人从影子飞毯上跳下，落到自己的面前。
同时他也注意到飞毯上还躺着一只小小的，看上去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幼体鲨鱼，睡得很沉。
看着气势汹汹赶来的方九众人，雨果只是耷拉下眼皮，沉默片刻，然后主动退让到一边。
这个动作让匆忙赶来的方九愣了一秒。
因为雨果的动作已经将他的态度表现出来——他投降了。
原本已经想好要给老头子上点强度（虽然已经上过了），结果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雨果的突然认输反而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颇有种到了最终boss面前，结果boss拔剑自刎的感觉。
就挺让人不敢相信的。
方九盯着雨果，眼神里透着谨慎和警惕：“我还以为你会再挣扎一下。”
雨果闻言，看向旁边的《现实之书》，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挣扎的前提是有余力。
如今现实已不再受他控制，他又哪来的能力继续挣扎？
更何况，他已经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雨果靠在一台熄灯的机械控制台边，悠长地呼了口气，“你们想毁掉或者回收潘朵弥尔拉，我都不会阻止，或是将我带回管理局审讯，我也没有意见——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不会阻止。”
大壮第一时间就觉得雨果在撒谎，大眼珠子里透着浓浓的敌意：“领导，他指定又在谋划些什么。”
方九却是注意到潘朵弥尔拉的形状与先前不同，从原先的巨型熔炉变化成了一台垂直发射井，而发射井内部此时已空空如也，原先蓄积的高能光束已悉数射向天空，形成了一团无法解析的高能云雾。
而现在整台潘朵弥尔拉明显处于宕机状态，周围的机械管道缝隙里不断冒出蒸腾的白烟，像是过度运算之后的冷却现象。
方九快速瞥了一眼雨果，下令道：“大壮，把他控制起来。”
说完方九还给杨柳递了道眼神，示意她如果大壮出了什么意外，马上砍死自己回溯。
大壮心里也知道自己大概率没事，于是滚动上前，用灵能谨慎地击飞雨果的拐杖，后者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像个俯首认罪的犯人一样站在原地，任凭发落。
坎蒂丝也顺势上前，用术法封锁了雨果的手部动作，强制其保持静止，达成了一种时间手铐的效果。
看着全程不予反应，面色平静的雨果，方九眯了下眼，紧接着走到潘朵弥尔拉发射井前，看向那刻录着进度的显示面板。
【36.7%】
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方九抬起头，透过那曾因为光束通过而热化变形的圆筒管道，望向天空中的云雾和裂隙，隐约明白了什么。
潘朵弥尔拉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它的任务就是发射出这团能量云雾，如今发射已经结束，即便毁灭这台机器，也无法对天穹顶端的高能云雾造成任何影响。
死亡回溯当然也来不及，方九必须得先处理鲨鱼局长再赶来现场，哪怕全程没有浪费时间，也无法阻止潘朵弥尔拉的发射。
【37.5%】
方九不清楚这团持续上涨的数字意味着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杨柳。”方九快速说道，“检查一下这台机器，看看能不能把它重启。”
半龙人姑娘马上开始在潘朵弥尔拉发射井前的机械装置之间跑来跑去，检查它们的状态，片刻后回到方九跟前，面露难色，“领导……这些机械装置全都耗尽了所有能源，没办法重启了。”
“也就是说它已经变成一团废铁了？”老教皇这时从坎蒂丝肩膀上跳了下来，“话说你打算重启它做什么？”
方九对机械一知半解，所以想得很纯粹：“我在想它能不能把头上那团蓝色的云雾吸回来，就算不行，也得试试再射一炮别的东西上去，把它轰散。”
“不可能的。”雨果被时间手铐牢牢锁住，此时坐在地上，语气淡淡地说道，“帷幕已经开始撕裂，所有的外部攻击只会让它撕裂得更快。”
方九捕捉到关键词，回头看向雨果：“帷幕？”
雨果只是沉默，完全没有详细解释的想法。
方九知道继续追问也是白费功夫，于是尝试性地伸出左手，抓向面前的潘朵弥尔拉，发动回溯。
下一刻。
头顶混动的云雾开始变形扭曲，仿佛时间回溯般开始收缩。
就连那不断外扩的裂隙，在这一刻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杨柳看到显示板上的数字变化，惊喜地喊道：“领导，有效果哎！进度回去了……36%，35%，34%啦！”
雨果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他仿佛看见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微微凹陷的眼球里透着难以置信的光，惊讶地看向显示板上的数字。
诚如杨柳所言，当方九伸出右手，抓向前方虚空时，显示板内的数字居然真的在回溯变小……
这怎么可能？？
撕裂进度还能倒退的？？
方九本来也就是试试，没想到真的能成，然而高速消耗的精神力却无法支持太过长久的回溯。
最后方九愣是咬着牙，强行将世界帷幕的撕裂进度拉回到了【10.9%】，这才为了防止晕厥过去而停止了回溯。
雨果大呼一口气，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可他还是觉得这事多少有点离谱……再看向方九的眼神里已充满了对不可名状之物的迷茫和对那份比异常还要异常的能力的敬畏。
“起码能先拖一会。”
方九看着进度条被拉回到10%的位置，喘了口气，再次望向天空中的能量云雾。
如果回溯不行，那就只能考虑重启潘朵弥尔拉。
尽管雨果说过，外部攻击只会让帷幕撕裂得更快，但他并没有否定把蓝色云雾“吸回来”的办法。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尽量去尝试那些可能有用的办法。
想到这里，方九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下线已久的电子幽灵的身影。
“杨柳。”方九回头看向半龙人姑娘，“你回一趟飞船，把莉雅的机体带过来。”
“莉雅姐的？”
杨柳闻言一怔，接着反应过来，急忙翻身跃至飞毯上方，抓着飞毯的两个角，驾驶老爸飞速离开现场。
几分钟后，杨柳带着一台雪白的扫地机器人回到方九面前，顺便还把一个25cm左右的q版小人也端了过来。
方九扫了眼进度上涨至【26.5%】的进度条，飞快地问道，“小电视姬，你试着跟莉雅联络。”
“已经试过了。”小电视姬遗憾地垂下脑袋，同时又试着建立起连接，“但是我和主母大人的通讯还是被截断了，主母大人那边的通讯信号还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
“不一样？”
“嗯。”小电视姬点点头，“信号杂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严重，如果一直保持这个信号强度，恐怕无法与主母大人建立立联络。”
方九皱起了眉头。
莉雅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他本来以为都已经到这了，估计插个连接线莉雅就能从潘朵弥尔拉体内出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莉雅要么是在里面遭遇了不测，要么就是在捣鼓一些非常离谱的东西。
方九觉得大概率是后者。
方九陷入片刻的沉思，显示板上的数字无声地前进着，像是在昭告闹剧再过不久就要结束。
其他人也都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寻找着能够破局的办法，但最后都化作无奈的眼神，纷纷看向方九。
这种时候似乎只能仰仗方九的脑洞了。
然而这次方九还真就想不出什么能直接解决的办法——潘朵弥尔拉已经没用了，莉雅还联系不上，外部攻击还会撕扯帷幕扩大裂隙，虽然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
看来必须先想办法把潘朵弥尔拉带回去，然后让管理局做好应对【裂隙100%】的准备。
事已至此，只能从长计议……吗？
方九的心思忽然一动，脑子里蹦出个新鲜的想法。
“如果莉雅出不来，那我进去不就完了？”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全都惊了一下。
雨果更是把眉头皱得死紧死紧的。
“什么叫你进去？”坎蒂丝没听明白，“要进去哪里？”
“去潘朵弥尔拉体内。”
方九越想越觉得这个思路可行，紧接着快速在旁边切开一道相位空间，“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完，方九一头扎了进去。
片刻过后，相位空间的另一头出现两道身影，其中一人喊着“别拽，别拽……”就被方九拎了出来。
堂吉诃德一被拽出相位空间，整个人就愣在当场。
他看到放弃认输般坐在地上的雨果，又看了看聚集在此的杨柳等人，整个人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迷惑。
方九却是不管堂吉诃德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带着他来到潘朵弥尔拉面前，指了指这台机器，然后指了指自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发动你的异常能力。”
方九说道。
“把我变成电子态，送进这台机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