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在旁边听着，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这还是头一回跟着周安上山，以前只听村里的人说，周安打猎赶山的本事厉害。
今天亲眼见了，才知道传言一点都不假，连教徒弟都这么有耐心。
下山的路走了约莫半个小时，进入村里后，先路过黑娃家的院门口。
黑娃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周安。
“安哥，我送你回家吧，这路上黑，我先把你送回去吧。”
周安连忙摆手，伸手拍了拍黑娃的肩膀。
“哎！黑娃你也是！就这么近还送什么呀？你这腿才刚好，可别冻坏了。快回去吧，婶子还等着你回去吃饭呢。”
黑娃还想说什么，周安已经把他往院子里推了推。
“赶紧进去，听话。明天一早我叫你，咱一起去看陷阱。”
黑娃只好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进院子。
剩下周安和姜宁两个人，沿着村里的小路往家走。
小路两旁的雪被踩得实实的，月光洒在雪地上，亮得能看清路。
两人并排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甚至还有点怪怪的尴尬。
周安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说啥好。
他正琢磨着，猛然一偏头，刚好对上姜宁的目光。
姜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在看着他，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像浸了水的黑葡萄。
周安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目光移开。
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挠了挠头。
“那啥，今晚的月亮还挺亮的。”
姜宁听见他的话，脸颊微微泛红，连忙垂下头。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攥了攥手里的布袋子，手指紧张地绞着袋子的系带，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声音轻轻的，却很清晰。
“周安哥，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周安心里一愣，连忙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姜宁。
脸上的尴尬还没褪去，却还是努力挤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说吧，有啥事儿呀？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姜宁抬起头时，睫毛还沾着没化的雪粒。
被月光一照，像落了点碎钻。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周安，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周安耳朵里。
“周安哥，我喜欢你。”
周安像是被腊月里的雷劈中了似的，整个人僵在原地。
连背上的背篓滑下去半寸，都没察觉。
他脑子里嗡嗡响，全是姜宁刚才那句话。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头一回有姑娘跟他说这话。
上一世在那个饿殍遍野的年月，弟弟妹妹一个个倒在他怀里，活活被饿死冻死。
后来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土坯房，眼睛里看什么都是灰的。
别说男女之情，就连活着的劲头都快磨没了。
一辈子没沾过情爱这回事，浑浑噩噩地过了一辈子，无妻无子。
直到重生后，带领弟弟妹妹们过上好日子，他才觉得这颗心又活了过来。
这两年把家里的日子过顺了，看着村里成对的年轻夫妻。
他偶尔也会琢磨，要是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过日子。
回家能有口热饭，上山赶山能有个人惦记着，好像也挺好。
“你、你这……”
周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耳根子一直蔓延到脖子根，连耳朵尖都烧得发烫。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舌头像是打了个死结，怎么也捋不顺。
“这说的也太突然了，我、我都没个准备……”
姜宁看着他这副模样，倒是先笑了，嘴角弯起来。
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把刚才那点紧张的气氛冲散了不少。
“我没吓着你吧？”
姜宁的声音软了些，手指绞着布袋子。
“我其实想了挺久的，一直也没机会告诉你……”
“不是不是，没吓着。”
周安连忙摆手，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调了。
“就是、就是太突然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还是带着点结巴。
“那、那个，你说喜欢我，你、你喜欢我什么呀？我只是一个农村里的猎户，你是下乡的知青，怎么会喜欢我呢？”
其实之前就有媒婆，专门上周安家里来，想要给他说媳妇。
不同的媒婆，说着不同村子的姑娘，但核心意思都大同小异。
周安心里跟明镜似的。
毕竟他的打猎技术非常好，在这附近几个村子里，都是相当有名的。
在物质匮乏的年月里，这几乎就是“好日子”的保障。
不少人家盘算着，把闺女嫁过来，女儿能跟着吃香喝辣。
娘家那边也能时常沾点光，得些肉干野味打打牙祭，或是换些油盐针线。
这是一笔算得极精的账。
那些被媒婆夸上天的姑娘里，周安也远远瞧见过一两个。
确实有模样周正，身段不错的。
若是只图个传宗接代，老婆孩子热炕头，似乎也不是不能考虑。
但周安这心里头，总是别着一股劲儿。
他总觉得，那些透过媒婆投过来的目光。
看的不是他周安这个人，而是他背上那杆猎枪，是他从山里带回来的猎物。
她们，甚至她们的家人，是冲着他“猎户”的身份来的，是冲着他能带来的实惠来的。
这种被物化的感觉，让周安心里很不舒坦。
他想要的，不是这种建立在算计之上的结合。
他想象里的感情，应该是更纯粹些的东西。
他不想娶一个只盯着他打猎本事的女人，更不想让自己的日子，变成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村里的人都笑他傻，说他放着好好的姑娘不要。
可周安不在乎，他是一个宁缺毋滥的人。
他认死理，觉得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将就。
如果找不到那个真正合心意，真正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那他宁愿就像现在这样。
宁愿单着。
周安以为姜宁会像，村里其他姑娘那样说。
“你打猎厉害，能让家里吃上肉”，毕竟这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好处。
可姜宁抬起头时，眼里没有半分他预想的功利。
她的眼睛亮得很，闪着光。
她想了片刻，嘴角先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我还真没想过喜欢什么具体的，可要是说欣赏，倒有好几桩事儿记在心里。”
“我来到村里后，你给我讲了好多山里的事情，山里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好像都装在你脑子里。我喜欢这样有见识的人，能讲好多我听都没听过的事儿。”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还有上次黑娃上山伐木，被断了的树干砸伤了腿，情况那么危急，谁都想不到办法，而你却主动站出来，提出为黑娃治疗。”
“当时我就站在旁边，一直看着你给黑娃治腿。”
姜宁看着周安的眼睛，认真地说。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光打猎厉害，心还特别热，是个实打实的好人，而且医术也这么好，比镇上的医生都靠谱。”
周安愣愣地看着姜宁，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
他听了太多人夸他打猎厉害，夸他能带来肉吃。
却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的见识和善良，当成喜欢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