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灯光暗了下来。
台下的观众只能隐约看到陈放的模糊轮廓与表情。
他走到木椅子旁边，提着椅子的椅背，把它转了180度，背对台下。
与此同时，一道略带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下行的趋势流淌出来，像是欲言又止的叹息。
配合着舞台上压抑、昏暗的灯光，一股压抑又音域的氛围在现场弥散开来。
舞台上的人有些失落地坐下，脊背塌了下去。在巨大的舞台上，显得孤独又落寞。
大约十五秒后，低沉的前奏中，陈放拿起话筒。
略带沙哑、克制的歌声在现场响起——
“如果世界漆黑，其实我很美。”
“在爱情里面进退，最多被消费。”
“无关痛痒的是非，又怎么不对，无~所谓。”
他咬字清晰、冷静又克制，像是在自嘲，也像是在防御。
舞台下，刚刚还有些不满的张婷微愣片刻，双臂原本相互抱着，此时缓缓放下，眼里泛起一丝波动，牙齿在嘴唇内侧轻轻咬住下唇。
她刚刚听完《心跳》，听到《丑八怪》的名字，已经想要拔剑战斗了。
可没想到，对面居然说的，也算是她的故事。
心里原本的防线瞬间消融，化作委屈。
耳边的歌声还在继续。
“如果像你一样总有人赞美。”
他的声音中注入了一丝细微的憧憬和向往，可马上又回归了低沉，甚至更添一分无力。
“围绕着我的卑微也许能消退……”
张婷眼眸微垂，心里泛起更大的波浪。
拜托，能不能把监控拆了。
哈哈，从前看到有人在“主角帅死别人”的电影解说下回复说“终于有导演拍出了我的无奈”。
如今她也有资格这么说一句了。
她紧抿着嘴，让嘴唇别颤抖，眸光闪烁，望着舞台上陈放的背影，下一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会，台上的不是陈放吗？
大哥，你唱这歌合适吗？
“……”
罢了，谢谢你转过去唱。
而与此同时，后台的选手休息室里。
邓晨希微微睁大眼睛，紧盯着实时转播画面。
听到“如果像你一样，总有人赞美，围绕着我的卑微，也许能消退”时，瞳孔一颤。
好熟悉。
当年自己之所以知道陈放，就是因为那时暗恋的女生喜欢陈放。
那时候，自己真的很希望像陈放那样……
难道这首歌的原型是自己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
邓晨希缩了缩脖子，抬手挠挠头。
自己自恋什么呢？
自己只是很多个会给他发私信的家伙之一啊。
自恋了哈哈，不好意思。
不过……如果真是的话，那岂不是代表着，陈放还记得他发的那些文字？
邓晨希抬手捂住额头。
卧槽，要不还是别记得了吧。那时候真就想把他当日记本来着。
老天爷，这和浏览器记录被发到好友与家族群里有什么差别。
拜托，他千万别记得细节，千万别啊。
屏幕上，昏暗的舞台上，陈放的身影背对着镜头。
随着预副歌最后“可是我不配”，旋律迅速攀升。
他站直，双肩微微向内收紧，呈现出一种像是受伤也像是防御的姿态，右手握着话筒，左手抬起，微微低头。
音响里传来沙哑、充满张力的歌声——
“丑八怪~~~能否别把灯打开。”
“我要的爱~~~出没在漆黑一片的舞台。”
“丑八怪~~~在这暧昧的时代。”
“我的存在~~~像意外。”
他的歌声里带着痛苦和自嘲，最后“像意外”三个字温柔又苦涩。
声音落下后，整个人在间奏中，失魂落魄、脑袋微垂站在舞台上，显得卑微又脆弱。
昏暗的光线下，大家看不清他的造型，配合他的表演，很容易代入自己。
就连后台刚刚还在担忧社死的邓晨希，也不禁被唤醒了这几天与从前的记忆。
邓晨希望着屏幕上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又苦涩的轻笑。
是啊，自己真的像是个意外。
说好的只听声音，如果不开灯，如果舞台一片漆黑该多好。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自己真像是个意外。
他俯下身，手肘压在膝盖上，双手捂住脸。
而前台的舞台之下，一部分观众也心里闷得慌。
大二女生张婷感觉眼眶都有点湿润。
而她斜后方，一名拿钱来的职业观众，24岁的马睿正在强忍泪花。
他的任务是烘托气氛，配合着给出观众反应，比如说哭泣、惊讶、欢呼，供后期剪辑使用。
现在，他难得不需要演就能做出感动的反应，但他却不想，反而在强忍泪水。
他长得不好看，看小说看笑了，同学会说他笑得好猥琐。
长大了一看照片就会被别人下意识地判定成猥琐男。
虽说很多人不会因为他的丑而嘲讽，但就那5%就足够刺伤别人了。
为什么长相差一点，就要感受世界的恶意？
他小时候很爱笑很健谈，所以后来很讨厌大家说他变了，变内敛变得不爱说话了。
再后来啊，读大学了，他怕别人说他丑，于是就自己先说自己丑。害怕别人说他穷，于是就自己先说自己穷。
实际上，自己不是自黑成瘾，只是这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不会像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么猝不及防、尴尬难堪。
妈的，大哥，绷不住了，别唱了。
不能哭，这时候被节目组拍到发出去，他真是要社死了。
马睿看了眼舞台上卑微、脆弱又强撑着的背影，视野逐渐模糊，脸颊感受到几股热流奔涌滑落。
完蛋。
哥，你至少开灯、转过来唱行吗？
这代入感扛不住了。
歌手会演戏，攻击力无敌啊。